碧雲騢 標點注釋版（附考釋）

碧雲騢

（宋）梅堯臣 撰

大邑商王殷子受標點注釋（附考釋）

註：粗體字為《碧雲騢》原文，【】內為殷子受所作小注。

（序）

碧雲騢者，廄馬也。庄憲太后【劉氏】臨朝，以賜荊王【趙元儼】。王惡其旋毛，太后知之，曰：「旋毛能害人耶？吾不信，留以備上閑。」遂為御馬第一。以其吻肉色碧如霞片，故號之。世以旋毛為丑，此以旋毛為貴，雖貴矣，病可去乎？噫吁哉！【太宗御廐一馬號「碧雲霞」，折德衷獲之於燕澗，因貢焉。口角有紋如碧霞，夾於雙勒。圉人飼秣，稍跛倚失恭，則蹄嚙吼噴，怒不可解。從征太原，上下岡阪，其平如砥，下則伸前而屈後，登高則能反之。太宗甚愛，上樽餘瀝，時或令飲，則嘶鳴喜悅。後聞晏駕，悲催骨立，真宗遣從皇轝於熙陵，數月遂斃。詔令以敝禕埋桃花犬之旁。此據文瑩《玉壺清話》卷八】

呂夷簡引用醫官陳巽，雜亂士人始也。【陳巽賓客為常州團練推官時，案察官有欲重郡獄者，曹掾承意，舞文成之。巽曰：「非罪殺人以法，與殺人以刃無異也。」竟論如律。見本傳。此據鄭克《拆獄龜鑒》卷四】【時呂夷簡執政，進用者多出其門。此據（元）脫脫《宋史》范仲淹傳】

張士遜【字順之，陰城人，淳化中，舉進士，累遷尚書左丞，遂拜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此據（元）脫脫《宋史》本傳】以二女入侍，諫官將言，乃出之。【乙丑，放宮人二百七人，上因諭宰臣張士遜等曰：「不獨矜其幽閉，亦可省禁掖浮費也。近復有人邀車駕獻雙生二女子，朕卻而不受。」士遜對曰：「前代帝王，多為女色所惑。今陛下不受其獻，又減放宮嬪，誠盛德之事也。」然天聖末，士遜亦嘗納女口於宮中，為御史楊偕所彈雲。［楊偕以天聖八年七月為監察御史，九年三月遷殿中，十一月責官，明道間遷侍御史，景德元年四月知雜事、其劾張士遜必在天聖末也。］此據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二十三】

盛度【天聖中為翰林學士，宰相丁謂去不附己者十人，盛其一也。此據王得臣《麈史》卷下】以久任泣於上前，遂參知政事。【景佑二年，拜參知政事。此據《宋史》本傳】王博文【字仲明，曹州濟陰人也。年十六，善屬文，應舉開封府。以迴文詩百篇投試卷，場屋中謂之『王迴文』。此據王稱《東都事略》卷五十五】仿度泣，遂自龍圖學士為樞密副使【王景彝（疇）之父博文為樞密副使，月余而卒。景彝亦為樞密副使，月余而卒。人甚異之。此據范鎮《東齋記事》卷三】。時蕭定基【字平一，廬陵人，舉進士，累官監察禦史里行。此據（明）淩迪知撰《萬姓統譜》卷二十九】為殿中侍御史，有士人匿名以《河滿子》嘲之。一日奏事，上曰：「聞外有《河滿子》。」定基曰：「臣知之。」上令定基自歌於殿上，既而貶之。時有語曰：「殿院一聲《河滿子》，龍圖雙淚落君前。」【景祐中，有輕薄子以古人二十字詩益成二十八字嘲誚曰：「仲昌『故國三千里』，宗道『深宮二十年』。殿院『一聲《河滿子》』，龍圖『雙淚落君前』。」龍圖，王博文也，嘗更大藩，鎮開封府，知三司使。一日對上前，因敘揚歷之久，不覺淚下。殿院，蕭定基也，為殿中侍御史，與韓魏公、吳春卿、王君貺同發解。開封舉人作《河滿子曲》嘲之，因奏事，仁宗問之，令誦一遍。王宗道為諸王教授及講書凡二十餘年，不求進用。仲昌者，章郇公之仲從子，論科場不公，奏聞，牒歸建州。當時以為雖用古人詩句，而切中一時之事，盛傳以為笑樂。此據《東齋錄》】【唐張祐宮詞云：「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天聖中，章仲昌坐訟科場，其叔郇公奏乞押歸本鄉建州，時王宗道為王邸教授最久，而殿中侍御史蕭定基發解為舉人，作《河滿子》以嘲。龍圖閣直學士王博文為三司使，自以久次，泣愬於上前，遂除樞密副使。時人增改祐詩，以志其事曰：『仲昌故國三千里，宗道深宮二十年。殿院一聲河滿子，龍圖雙淚落君前。』此據魏泰《東軒筆錄》卷十五】【景祐四年，廳人最盛。開封府投牒者至數百，國子監及諸州者不在焉。是時陳堯佐為宰相，韓億為樞密副使。既而解榜出，堯佐子博古為解元，億子孫四人皆無落者，眾議諠然，作《河滿子》詞以嘲之，流聞達于禁中。殿中侍御史蕭定基時掌謄錄，因奏事，上問《河滿子》之詞，定基因誦之。此據《宋會要輯稿》選舉一四 司馬光《涑水記聞》】

趙稹【趙稹，字表微。此據（元）脫脫《宋史》本傳】納賄中官羅崇勛，而引為樞密副使【天聖八年，擢樞密副使，遷吏部侍郎。時，權出宮掖，稹厚結劉美人家婢，以故致位政府。命未出，人馳告稹，稹問曰：「東頭？西頭？」蓋意在中書也。聞者皆以為笑。章獻太后崩，罷為尚書左丞、知河中府，遷禮部尚書。此據《宋史》本傳】【劉美家婢出入禁中，大招權利，樞密直學士、刑部侍郎趙稹厚結之。己巳，擢稹為樞密副使。命未出，人馳告稹，稹問：「東頭，西頭？」蓋意在中書，世傳以為笑。此據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九】。任布【字應之，河南人。後唐宰相圜四世孫。此據《宋史》本傳】援稹之跡，又因見宰相曰：「布昨知魏府，經南郊賞給，軍人平帖無言。前知府狄樂以南郊賞賜不時，軍人喧噪。樂歸，今為美職。某不合使軍人平帖，歸守給事中。」班人多哂之。遂亦緣此為樞密副使。【（稹）歷兵部、刑部郎中，拜右諫議大夫、知真定府。或欲省河北兵，布言：「契丹、西夏方窺伺中國，備未可弛也。」築甬道屬滹沱河，跨絕泥潦。徙滑州，改天雄軍。遷給事中、集賢院學士、知許州。未幾，為龍圖閣直學士，徙澶州。黃德和誣劉平降賊，欲收平家，布力言平非降賊者。復徙真定，又徙河南府，未至，召為樞密副使。此據《宋史》本傳】

鄭戩結中官黃元吉，吉左遷外補，戩同列戲曰：「天休【鄭戩，字天休，蘇州吳縣人。此據《宋史·列傳第五十一》】走卻爺矣。」戩笑曰：「君不知我更有一爺在。」其不知羞愧如此。【右正言、直集賢院、知晉州尹洙為起居舍人、直龍圖閣、知潞州。舊制，諫官、御史補外無待闕者，洙自慶移晉，會前守未滿歲，有旨令洙待闕。洙心疑鄭戩譖己，因奏乞與戩俱下御史獄，辨水洛城事。且言戩交結走馬承受麥知微。於是遷秩改命，而所乞竟不從。［鄭戩結交中官，《本傳》都不載，此據尹洙奏狀。又碧雲騢載：戩結中官黃元吉而進用，一日，元吉左遷，同列戲之曰：「天休走卻爺矣。」戩笑曰：「君知我更有一爺在。」恐戩亦不至此。碧雲騢託名梅堯臣，然非也。元吉事當考。］此據《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五十一》】【宋庠、葉清臣、鄭戩及庠弟祁同年登第，皆有名稱。康定中，庠為參知政事，戩為樞密副使，清臣任三司使，祁為天章閣待制。趣尚既同，權勢亦盛，時人謂之「四友」。呂夷簡深忌之，指為朋黨。此據《儒林公議》】

范仲淹收群小鼓扇聲勢，又籠有名者為羽翼，故虛譽日馳，而至參知政事。【王舉正懦默不任事．諫官歐陽修等言仲淹有相材，請罷舉正用仲淹，遂改參知政事。仲淹曰：「執政可由諫官而得乎?」固辭不拜，願與韓琦出行邊。命為陝西宣撫使，未行，復除參知政事。此據《宋史》本傳】【丁丑，以樞密副使、右諫議大夫范仲淹為參知政事，資政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右諫議大夫富弼為樞密副使。仲淹曰：「執政可由諫官而得乎？」固辭不拜。此據李燾《長編》卷一百四十二】上自即位，視群臣多矣，知仲淹無所有，厭之，而密試以策，觀其所蘊。策進，果無所有。上笑曰：「老生常談耳。」因喻令求出，遂為河東、陝西宣撫使，【甲申，樞密副使任中師為河東宣撫使，范仲淹為陝西宣撫使。仲淹既辭參知政事，願與韓琦迭出行邊，上因付以西事。此據《長編》卷一百四十二】因不復用。後為鄧、青、杭三州，專務燕遊，其政大可笑。自謂已作執政，又知上厭之，不復收群小，籠名士，故底里盡露也。仲淹微時甚貧，常結中吏人范仲尹為族弟。仲淹及第時，姓朱名說，自朱改范姓，遂與仲尹連名。【仲淹二歲而孤，母更適長山朱氏，從其姓，名說。舉進士第，為廣德軍司理參軍，迎其母歸養。改集慶軍節度推官，始還姓，更其名。此據《宋史》本傳】及為諫官，攻呂許公而得罪，【初，仲淹以忤呂夷簡，放逐者數年，士大夫持二人曲直，交指為朋黨，及陝西用兵，天子以仲淹士望所屬，拔用之。及夷簡罷，召還，倚以為治，中外想望其功業。而仲淹以天下為己任，裁削幸濫，考核官吏，日夜謀慮興緻太平。然更張無漸，規摹闊大，論者以為不可行。及按察使出，多所舉劾，人心不悅。自任子之恩薄，磨勘之法密，僥倖者不便，於是謗毀稍行，而朋黨之論浸聞上矣。此據《宋史》本傳】仲尹亦遭逐。仲尹自中書錄事出，合為供奉，許公怒仲尹刺探事，令仲淹知，故秪與三班借職，自此家破。曩大有貲蓄，已為仲淹取給盡矣。仲尹貧，范仲淹略不撫其家。

賈昌朝娶陳堯咨【堯咨字嘉謨，舉進士第一，授將作監丞、通判濟州。此據《宋史》本傳】女。女嘗逐母夫人入宮，遂識朱夫人。昌朝既貴，又因朱夫人而識賈夫人，謂之賈婆婆。【溫成養母賈氏，宮中謂之賈婆婆，威動六宮，時相認之以為其姑。此據王鞏《聞見近錄》】昌朝在府，政事多內相關應，故主恩甚隆。昌朝與吳育論事，不平而出，因賈婆婆獲厚賜，然遭新相於上前言賈婆婆，上稍厭之。【昌朝在侍從，多得名譽。及執政，乃不為正人所與，而數有攻其結宦官、宮人者。此據《宋史》本傳】

文彥博相，【戊申，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文彥博為禮部侍郎、平章事。此據《長編》卷一百六十二】【（皇祐元年八月壬戌）禮部侍郎、平章事文彥博加吏部侍郎、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樞密使。此據《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六十七》】因張貴妃也。【張貴妃，父堯封，慶曆元年，封清河郡君，歲中為才人，遷修媛。忽被疾，曰:"妾姿薄，不勝寵名，原為美人。"許之。皇佑初，進貴妃。後五年薨，年三十一。仁宗哀悼之，追冊為皇后，謚溫成。此據《宋史》列傳二百四十二】【溫成皇后張氏，石州軍事推官、贈太師、開府儀同三司、安定郡王堯封之女。慶曆元年，封清河郡君，進封才人、修媛。後忽被疾，請下遷為美人。八年十月，封貴妃，生庄順、庄定、庄謹三大長公主。皇祐六年正月八日薨，年三十，追策為皇后，謚曰溫成。此據《皇宋十朝綱要》卷四】貴妃父堯封，嘗為文彥博父洎門客，貴妃認堯封為伯父，又欲士大夫為助，於是誘進彥博。彥博知成都，貴妃以近上元，令織異色錦。彥博遂令工人織金線燈籠，載蓮花，中為錦紋。又為秋遷，以備寒食。貴妃始衣之，上驚曰：「何處有此錦？」妃正色曰：「昨令成都文彥博織來，以嘗與妾父有舊，然妾安能使之？蓋彥博奉陛下耳。」上色怡，自爾屬意彥博。彥博自成都歸，不久參知政事。貝州王則叛，朝廷以明鎬往取之。賊將破。上以近京，甚憂之。一日，宮中語曰：「執政大臣無一人為國家了事者，日日上殿，無有取賊意，何益？」貴妃密令人語彥博。明日上殿，乞身往破賊。【丁丑，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文彥博為河北宣撫使，本路體量安撫使、樞密直學士、左諫議大夫明鎬副之。鎬督諸將攻貝州城，久不下，帝憂之，問輔臣策安出，彥博乞身往破賊，故遣彥博宣撫，而改鎬為彥博之副。此據《長編》卷一百六十二】上大喜，以彥博往統軍，至則鎬已破賊擒矣。捷書至，遂就路拜彥博同平章事。後因監察御史唐介拜疏，召彥博殿上麵條奇錦事數件，質於上，皆實事，彥博守本官，出知許州。明年上元中，官有詩曰：「無人更進燈籠錦，紅粉宮中憶佞臣。」上聞此句亦笑。【庚子，禮部尚書、平章事文彥博罷為吏部尚書、觀文殿大學士、知許州。或言張堯佐，彥博父客也。彥博知益州貴妃有力焉，因風彥博織燈籠錦以進。貴妃服之，上驚顧曰：「何從得此？」妃正色曰：「文彥博所織也。彥博與妾父有舊，然妾烏能使之，特以陛下故爾。」上悅，自是意屬彥博。及為參知政事，明鎬討王則未克，上甚憂之，語妃曰：「大臣無一人為國了事者，日日上殿何益。」妃密令人語彥博。翼日，彥博入對，乞身往破賊，上大喜。彥博至恩州十數日，賊果平，即軍中拜相。議者謂彥博因鎬以成功，其得相由妃力也。介既用是深詆彥博，雖坐遠貶，彥博亦出。其事之有無，卒莫辨雲。［自張堯佐為彥博父客至彥博因明鎬有功，皆據碧雲騢。按邵氏見聞錄云：仁宗嘗幸實妃閣，見定州紅瓷器，怪問日：「安得此？」妃以王拱辰所獻為對。帝怒曰：「戒汝勿通臣僚饋遺，不聽何也？」因擊碎之。妃愧謝，良久乃已。妃又嘗侍上元宴於端門，服所謂燈籠錦者，帝亦怪問，妃曰：「文彥博以陛下眷妾，故有是獻。」上終不樂。其後唐介彈彥博，介雖以對上失禮遠責，彥博亦出守，上蓋兩罷之也。或云：燈籠錦，乃彥博夫人遺妃，彥博不知也。介章及梅堯臣《書竄詩》過矣！］此據《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七十一】

高若訥【蘇舜欽疏曰：「又張觀為御史中丞，高若訥為司諫。二人者，皆登高第，頗以文詞進，而溫和軟懦，無剛鯁敢言之氣。」此據《長編》卷一百二十】母兄楊若拙官宮中，因之附中官進也。夏竦雖因中官楊懷敏，【御史何郯劾夏竦曰：「而竦只緣管皇城司內臣楊懷敏素與交通，曲為掩藏，欲以結納。」此據《長編》卷一百六十四】【竦材術過人，急於進取，喜交結，任數術，傾側反覆，世以為姦邪。此據《宋史》夏竦本傳】然自東宮，主深知矣。【仁宗初封慶國公，王旦數言竦材，命教書資善堂。未幾，同修起居注，為玉清昭應宮判官兼領景靈宮、會真觀事，遷尚書禮部員外郎、知制誥。史成，遷戶部。景靈宮成，遷禮部郎中。此據《宋史》夏竦本傳】【王旦之為景靈宮朝修使也，竦實掌其箋奏，竦嘗卧病，旦親為調葯飲之，數稱其才，因使教慶國公書，［竦傳雲教書資善堂。按資善堂明年乃置，今年未也，故但云教慶國法書。］又同修起居注，及是為判官，皆旦所薦也。此據《長編》卷八十三】

龐籍與文彥博為婚姻，遂得譽。後為悍妻因貪而敗，遂出守本官。知鄆州孫沔緣籍親，又因中官石全彬而進，至樞密副使。沔與妻邊氏俱淫濫，【沔居官以才力聞，強直少所憚，然喜宴遊女色，故中間坐廢。妻邊氏悍妒，為一時所傳。此據《宋史》本傳】世人言沔已為穢矣。籍欲與之地，令取南蠻，沔至嶺下，稱疾不敢進。後因狄青破賊有功。初，沔受秦州，【徙秦州，時儂智高反，沔入見，帝以秦事勉之。對曰:"臣雖老，然秦州不足煩聖慮，陛下當以嶺南為憂也。臣睹賊勢方張，官軍朝夕當有敗奏。"明日，聞蔣偕死，帝諭執政曰:"南事誠如沔所料。"宰相龐籍奏遣沔行，以為湖南、江西路安撫使，以便宜從事，加廣南東、西路安撫使。沔請益發騎兵，且增選偏裨二十八人，求武庫精甲五千。參知政事梁適折之曰:"毋張皇!"沔曰:"前日惟亡備，故至此。今指期滅賊，非可以僥倖勝，乃欲示鎮靜耶?夫實備不至而貌為鎮靜，危亡之道也。"居二日，促行，才與兵七百。沔憂賊度嶺而北，乃檄湖南、北曰:"大兵且至，其繕治營壘，多具宴犒。"賊疑不敢北侵。會遣狄青為宣撫使，沔與青會。青與智高遇，戰歸仁鋪，智高敗走。青還，沔留治後事，遷給事中。及還，帝問勞，解御帶賜之，以知杭州。至南京，召為樞密副使。此據《宋史》本傳】【沔初入見，帝以秦州事勉之，對曰：「臣雖老，然秦州不足煩聖慮，陛下當以嶺南為憂也。臣睹賊勢方張，官軍朝夕當有敗奏。」既而聞張忠死，蔣偕敗，帝諭執政曰：「南事誠如沔料。」宰相龐籍因奏遣沔行，故有是命，仍許沔便宜從事。[沔傳雲明日聞蔣偕死。按辛卯，八月十九日也。九月十四日丙辰，偕始與楊畋等同被責，方改命沔時，偕固未死，死者張忠也，偕但敗軍爾。王珪、畢仲游墓誌、神道碑亦止稱偕敗，不稱偕死，沔傳誤矣，今改之。]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三】而怨諫官彈其穢跡，稱疾泊舟南京，上章求徐州，實以觀朝廷意，陰結中官與龐籍相助。於是上遣尚醫視疾，令中使押往，沔厚賂中使及醫官，曰：「實病。」既聞儂賊擾南方，乃入京去赴秦州。龐籍上言：「南方非沔不能成功。」【上問宰相龐籍誰可將者，籍薦樞密副使狄青，青亦上表請行，翌日入對，自言臣起行伍，非戰伐無以報國，願得蕃落騎數百，益以禁兵，羈賊首至闕下。上壯其言。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三】乃南征。【秋七月，儂智高陷昭州。九月，以孫沔為廣南安撫使。初，以沔知秦州，入見，帝以秦事勉之，對曰「秦州不足煩聖慮，陛下當以嶺南為憂。臣觀賊勢方張，官軍朝夕當有敗奏」既而昭州鈐轄張忠以敗聞，帝乃除沔湖南、江西安撫使。此據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卷三十《儂智高》】未行。沔在大佛寺安下，其安曉夕在籍家，沔曉夕在南省前陳家，通陳之妻。陳氏，沔之外生，既受沔奏為齋郎。沔又奏陳子掌南行機宜，歸又奏為職官，南方效力，有考第者不過得縣令，人甚嗟恨之。

狄青與文彥博同鄉人。【狄青，汾州西河人，文彥博，汾州介休人。此各據《宋史》本傳】青在定州，彥博令門客往游索，青遺之薄。客歸，彥博以書責青，再遣客往謁青，於是厚遺之。明年，青建節知延州，彥博又令客詣青，曰：「延州之行，我有力焉。合奏異姓一人，當以客為請。」青遂奏客為試校書郎。曾伐蠻賊，驚走歸洞。乃除青為樞密使。

劉沆亦因張貴妃而進。【龍圖閣學士、工部侍郎、權知開封府劉沆為參知政事。議者謂沆不敢窮治張彥方獄，貴妃德之，坐此獲進。諫官、御史相繼論列，帝不聽。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沆性豪率，少儀矩，然任數，善刺取權近過失，陰持之。故雖以高科仕，其進用多由此，議者乃謂緣結附至宰相焉。此據《長編》一百九十一卷】

參知政事張觀嘗知開封府，【張觀，字思正，絳州絳縣人。少謹願好學，有鄉曲名。中服勤辭學科，擢為第一，授將作監丞、通判解州。會鹽池吏以贓敗，坐失舉劾，降監河中府稅。復通判果州，改秘書省秘書郎。仁宗即位，遷太常丞，擢右正言、直史館，為三司度支判官，同修起居注，改右司諫、知制誥、判登聞檢院，出知杭州。還判國子監，權發遣開封府事，進為翰林學士、知審官院，累遷左司郎中，以給事中權御史中丞。此據《宋史》本傳】府有犯夜巡者，捕致之，觀據案訊之，曰：「有證見乎？」巡者曰：「若有證見，亦是犯夜。」左右無不大笑，於是京師知其謬。【然於吏事非所長，知開封府，民犯夜禁，觀詰之曰： 「有人見否？」眾傳以為笑。此據《宋史》本傳】時赴上才五日，朝廷知之，亟罷。觀落知制誥，守杭州。杭州苦其謬政，曰：「舍人文字，似政事者也。」

梁適始與蘇紳有姦邪之跡，時號「草頭木腳」，【紳與梁適同在兩禁，人以為險詖，故語曰：「草頭木腳，陷人倒卓。」此據《宋史》蘇紳傳】隱語其姓也。既同附中官，得秉政，【（皇祐二年十月）辛丑，樞密副使、給事中梁適為參知政事。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一】【（皇祐五年閏七月）給事中、參知政事梁適為禮部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五】【梁適之得政也，中官有力焉。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六】豪視朝士，自三司使楊察而下皆受其謾罵，而貨賂公行，甚於李林甫，除改輕重欺昧又過之。殿中侍御史馬遵、吳中復、呂景初極言其過。群閹於左右或扆後揚言：「御史掇拾宰相，自此誰敢當者？」中官傳宣閤門明日隔御史。遵曰：「昨日閤門進名，已許上殿，今日班次至而止之，必有蒙蔽聖聰而為梁適者，請中官奏臣不敢退。」中官曰：「只知傳宣，不管附奏。」遵等曰：「某不退。」 閤門人已喧，上亦稍知，令宰相召御史即廬舍，問所言何遽？遵曰：「御史言宰相過，前時不具陳根抵者，非謂不知始末，蓋言之，則宰相不可須臾施面目，況此處乎？所以未暴露，蓋為朝廷惜體，不可使四方聞宰相犯贓。今若須陳述根源，乞歸台作文字，明日上進。」於是遵等歸，條具日月姓名及物多少。適守本官知鄭州，【（至和元年秋七月）戊辰，禮部侍郎、平章事梁適罷，以本官知鄭州。先是，殿中侍御史馬遵等彈適姦邪貪黷，任情徇私，且弗戢子弟，不宜久居重位。適表乞與遵等辨。遵等即疏言：「光祿少卿向傳師、前淮南轉運使張可久，嘗以贓廢，乃授左曹郎中；又留豪民郭秉在家賣買，奏與恩澤；張掞還自益州，賂適得三司副使，故王逵於文德殿廷厲聲言：『空手冷麵，如何得好差遣！』」適居位猶自若。中丞孫抃言：「適為宰相，上不能持平權衡，下不能訓督子弟。言事之官數有論奏，未聞報可，非罷適無以慰清議。」上知清議弗平，乃罷之。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六】左右中官尚復揚言：「主上不聽，然猶恐遵等窮極其事。」於是亦出御史遵知宣州，景初通判江寧府，吳中復通判虔州。【己巳，殿中侍御史馬遵知宣州〖二四〗，殿中侍御史呂景初通判江寧府，主客員外郎、殿中侍御史里行吳中復通判虔州。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六】俄而，適又營求內降為觀文學士，知秦州。【（至和元年八月）禮部侍郎、知鄭州梁適為觀文殿大學士、知秦州。御史中丞孫抃再疏言舊相不當臨邊，不報。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六】內降既出，丞相未見，而堂吏李曰宣、張永壽竊開其緘，於是泄漏人知，知適之除觀文，內降矣。丞相惡之，黜曰宣湖南縣令，永壽判司御史，皆移官。遵京西轉運使，景初知衛州，中復知池州。初，三御史之出也，中復里行不可帶出外，欲令落里行字，守主客員外郎。知制誥蔡襄封回詞頭，以中復等出無名，不可撰詞，乞付他舍人，必料亦襄執正無敢當，遵以熟狀出敕而除之。【及遵等於上前極陳其過，上左右或言御史捃拾宰相，自今誰敢當其任者。適既罷，左右欲並遵等去之。始，遵等彈適多私，又言：「鹽鐵判官李虞卿，嘗推按茶賈李士宗負貼納錢十四萬緡，法當倍輸。而士宗與司門員外郎劉宗孟共商販，宗孟與適連親，適遽出虞卿提點陝西刑獄。」下開封府鞫其事，宗孟實未嘗與士宗共商販，且非適親，遵等皆坐是黜，而中復又落里行。知制誥蔡襄，以三人者無罪，繳還詞頭。改付他舍人，亦莫敢當者，遂用熟狀降敕。此據《長編》卷一百七十六】

碧雲騢

【附】1 關於《碧雲騢》卷數的考釋

《碧雲騢》的卷數，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和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記載不同，晁雲兩卷，陳雲一卷。按今所見 《碧雲騢》篇幅短小，分為兩卷，似亦不必，晁陳二公所云不同者，應是原本有遺缺。據明人黃瑜《雙槐歲鈔》云：『魏泰之《碧雲騢》所載司馬光營妓事，本謗詆也，陰複春於《韻府群玉》則以為實。』而今所見《碧雲騢》本，並無司馬光營妓事，故疑《碧雲騢》原本有遺缺也。

【附】2關於《碧雲騢》作者的考釋

《碧雲騢》的作者，宋已降歷代頗有爭議，眾人各持一說。宋人邵博、元人陸輔之以為梅堯臣所作；而宋人王銍、葉夢得、張邦基、陳長方以為實出魏泰。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引晁公武云：「泰，襄陽人。無行有口。元祐中，紀其少時聞見，成此編」，也以為出自魏泰。而李燾以為「堯臣平日為人，仁厚樂易，未嘗忤於物」、「泰以《碧雲騢》之書假名堯臣不妄矣」，做了真出魏泰的定論。

清人王士禎《池北偶談》：

『又駱兩溪【文盛】《南野雜談》雲:「吳康齋、陳白沙卓然一代人物,即有所短，亦白璧微瑕;而尹直《瑣綴錄》肆其醜詆。所謂丑正惡直，小人而無忌憚耳。」可見公論自在千古。但駱議梅聖俞以私憾作《碧雲騢》毀范文正公，則非是。《碧雲騢》出魏泰之手，假名聖俞耳。泰，即作《東軒筆錄》者』，亦以為是魏泰所作。

蓋魏泰「無行有口」，德行不正，《墨莊漫錄》有「襄陽二害，田衍魏泰」之說。今之學者《魏泰及其交遊研究》（程瑩·華中師大文學院碩士學位論文·2015.5）中認為：「魏泰雖然隨性妄為，口碑不太好，但不至於殘虐無道」。且宋人晁公武在《郡齋讀書志》中《臨漢隱居集》一條下云：「右皇朝魏泰，字道輔，襄陽人。曾布子宣妻之弟。幼爽邁，能屬文，嘗從徐禧。晚節卜隱漢上。人頗言其倚子宣之勢，為鄉里患苦雲。」爽邁有爽朗豪邁之意，這個詞應該是褒義。大略可知，魏泰本人性格豪邁，不拘小節，且有文才。所謂行為不端，規占公田，或因其姐夫曾布是熙寧黨人之故，而時人結合其性格急躁，恃才傲物的弱點而衍。

魏泰的其餘文章著作，《魏泰及其交遊研究》已有論述，此處不再談及。文中以為：魏泰交遊廣泛，與當時名公多有詩文來往，其《東軒筆錄》中，亦不見詆毀范仲淹、文彥博等人之文。而《墨莊漫錄》：魏泰「喜偽作他人著書……最後作《碧雲騢》，假名梅聖俞，毀及范文正公」；王銍：「魏泰塲屋不得志，喜偽作他人著書」云云，從諸書對《碧雲騢》作者的辯說來看，多是就魏泰多作偽書而言，為梅堯臣辯解。按魏泰託名梅堯臣者，應是無理之辭。魏泰出生在宋仁宗慶曆四年（1044）左右，距梅堯臣故去的嘉祐五年（1060），則差16年，魏泰時尚未成人，即待成人，託名作偽書，則距梅堯臣已遠，魏泰毫無理由託名梅堯臣而作書。而所謂魏泰託名張師正撰《括異誌》、《倦遊錄》者，直至熙寧十年（1077），張師正尚在，任鼎州帥。

以上可知，所謂魏泰託名梅堯臣者，純屬不實之詞。魏泰託名時人則可，託名已故去的梅堯臣，則大可不必。

關於梅堯臣之說，考梅堯臣與范仲淹絕少詩文交往，今之學者呂變庭教授在其論文《慶曆新政前後及慶曆新政期間的梅堯臣》（載《黨史博採》·2005.8）中已經提到。而且她認為：范仲淹在《答手詔條陳十事》疏中，第二事「抑僥倖」矛頭直指北宋的恩蔭補官制度，這項改革舉措牽涉到很多中小官吏的切身利益，故而失去了更多的支持者。而慶曆新政推行不到一年即宣佈失敗，這不能說不是一個重要因素。梅堯臣因其從父梅詢蔭補為太廟齋郎，屬范仲淹所言的「奏蔭」官，而新政的改革主張之一，正是針對「奏蔭」官吏。在范仲淹當政期間，梅堯臣歷任主簿縣令等小官，無所遷轉。直到范仲淹皇祐四年去世之後，於至和三年起，才不斷得到歐陽修等人提拔為補國子監直講，且與歐陽修詩文交往密集，「繇是知名於時」。

邵博著《邵氏聞見後錄》卷十六云：

然堯臣蚤接諸公，名聲相上下，獨窮老不振，中不能無躁。其《聞范仲淹訃》詩云：「一出屢更郡，人皆望酒壺。俗情難可學，奏記向來無。貧賤常甘分，崇高不解諛。雖然門館隔，泣與衆人俱」。夫為郡而以酒悅人，樂奏記、納諛佞，豈所以論范仲淹？堯臣之意，眞有所不足邪！如著彥博燈籠錦事，則又與《書竄》詩合矣。故疑此書實出於堯臣。

周煇《清波雜誌》卷四云：

梅聖俞不得志於諸公間，乃藉此名著書一卷，詆譏慶厯巨公。

按梅堯臣《聞范仲淹訃》詩，意多樸實，「雖然門館隔，泣與衆人俱」，梅堯臣與范仲淹雖然門館不同，關係不甚融洽，但悲痛的心是一樣的。說梅堯臣到老不得志，胸中鬱郁而作《碧雲騢》，則非是。

時人對於梅堯臣的評價甚好，據《東都事略》卷十五載嘉祐元年，翰林學士趙槩等言於朝曰：「梅堯臣經行脩明，願得留與國子諸生講論道徳，作為雅頌，以歌詠聖化。」敖陶孫《詩評》「梅聖俞如關河放溜，瞬息無聲。」《宋詩鈔》亦云：「賢士大夫如溫公、東坡、介甫諸人，咸敬重之。尤與歐陽文忠公善。」梅堯臣不僅僅是詩文俱佳，便是為人處世，也深得當時名公敬重。梅堯臣於皇祐三年賜同進士出身，時已50歲，九年後卒於都官員外郎任上。而梅堯臣胸中的鬰鬱不忿，在范仲淹於皇祐四年五月去世後，歐陽修等人的屢屢提拔下，其隔閡也該有所緩釋。假使《碧雲騢》作於范仲淹去世之前，待范故去後，梅堯臣也該有所悔悟，不使謗書流毒於世。且梅堯臣的人品在當時也是人人稱道的。梅堯臣與范仲淹關係不善不假，但兩人實際交往也不甚多，與文彥博亦是交好，亦無必要詆毀慶曆名公。

正如呂變庭教授認為：

梅堯臣以恩蔭入仕，范仲淹是科舉出身，兩人所處的身份地位有所差別。「

梅聖俞所針對不僅僅是一個個具體的人物，而是針對著整個北宋的社會制度，甚至宋仁宗皇帝。」「梅堯臣與范仲淹的關係問題，不僅僅是兩個人之間的問題,而是整個北宋社會悲劇的縮影 。」梅堯臣與范仲淹所謂的關係問題，實際上是社會制度層面難以調和的相互對立的矛盾，而不是個人的恩怨，以當時人對梅堯臣的認識來看，他似乎也沒必要借范仲淹諸人來抒發對社會的怨氣。

綜上述，所謂《碧雲騢》真出魏泰或真出堯臣，俱是附會之說。詳考《碧雲騢》諸條文，《宋史》及《長編》多有類似記載，但《宋史》失之簡略，《長編》又過於繁瑣，《碧雲騢》所述，則又似小說家言。而明人所謂《碧雲騢》載「司馬光營妓事」，今所見本則無之。故而揣測《碧雲騢》是一種道聽途說的不實記述，其史料的可信度是值得商榷的。而其作者則可能是欲對當時時政有所抨擊卻不願透露姓名的人，故《碧雲騢》之作者只能寫作「佚名」，而不能冠以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