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2000公里外的上海,找一口記憶中的紐約披薩
一個真正的紐約客,是不敢去其他任何地方吃披薩的。n
聊到披薩,每個紐約人都會抓著你滔滔不絕地講他們在世界各地的遭遇:大厚皮,油膩膩的芝士,還有那些荒唐的配料(說的就是你,菠蘿!)…講故事的表情不能更浮誇,語氣里透著揮之不去的厭惡,白眼翻到天上,眉頭皺得老緊,像是在跟你反覆揭開心靈的創傷。
這種執念其實有據可循。
對紐約人來說,披薩遠不止街邊快餐那麼簡單,它與這座城市的關係,就像是雙螺旋DNA的其中一根:不管你是衣冠楚楚的華爾街金領,還是蝸居布魯克林的潦倒藝術家,哪怕是個非法移民街頭小販,每星期都得惦記來兩口99美分的披薩。
在這個全世界最著名的移民大熔爐里,披薩跟自由女神像、中央公園一樣,坐擁無可撼動的至高地位,而每一個扭腰人對披薩,也堅守著不容玷污的個人情結。
都知道義大利是披薩的老家,剛開始,紐約城裡吃披薩、做披薩的也只有一群義大利移民,開出的第一家披薩食肆,便是100多年前在小義大利名不見經傳,如今卻招來遊客蜂擁拍照的Lombardi』s。
人頭攢動的Mott街口,是每本旅遊指南必推的勝地
可挪了窩總要入鄉隨俗,義大利人初到美國,看到這麼富足的肉類資源一下就歡脫了,不光用上了pepperoni(這貨他們老家沒有)和sausage,還搞出茄子、蘑菇之類的toppings;餅皮從薄紙一張,升級成慷慨的脆韌,直徑也從「一人食」蹭蹭漲到18寸,柴火爐更是被更現代的煤氣或木炭烤箱取代…
妹子的小尖臉和18寸的大圓餅,對比不能更鮮明...
一直到五六十年代,從建築工人到通勤白領,紐約本地的美國佬們方才逐個開竅,啊,這塊一片能頂飽的大餅,分明就是午間匆忙趕路、深夜飢腸翻滾之時,最完美的果腹之選啊!
便宜,親民,無所不在,紐約披薩就是這樣一種神奇的存在,無縫串聯起每一個階層,以全城人民精神肉體雙重食糧的姿態,見證著紐約年復一年的喧鬧熙攘。
Ore the land of the free, and home of the...big pizza?
只要你把它服侍好了,一角原味芝士紐約披薩絕不會虧待你的嘴。
撒上牛至葉、干辣椒碎和帕瑪森,一場此起彼伏的音樂劇開始了——餅皮的韌和脆加上那一丟丟sourdough的fu,化身配料里甜咸鮮三重奏的鼓點,mozzarella的奶香、茄醬酸度充當和聲,還得講求打開方式:
嗯,吃的時候要對半疊
而且必須用油跡斑駁的廉價白紙盤湊著!
做到正宗也不算很難,可惜,在紐約以外的城市,你總能見到形形色色的稀巴爛翻版,一點點都沒走心。
那麼問題來了
在上海,這個離開紐約一萬2千公里的城市
你能搞到一片還過得去的紐約披薩伐?
隨著西村口碑最盛的slice joints之一Joe』s在吳江路落地,以及全盤復刻紐約地下鐵風的Homeslice在found 158開張,忽然之間,這把異鄉的火在這兒燒得更旺了。
為了討一個明明白白的說法,企鵝君這次找來個活的紐約土著!懷著忐忑的心情,我們跟著這位披薩狂熱愛好者,前去滬上幾家頗有名氣的紐約披薩店探了探路。
但在開始之前,老規矩,我們先扯一扯這把衡量優秀的標尺該往哪兒放。
一塊優秀的紐約披薩,長啥樣?
既然說,披薩是個協奏曲,餅皮、醬汁、芝士、「澆頭」個個都要過關,最後奏出來的效果更得喜人,有個裝逼的德語詞叫「Gestalt」,就是用來形容這種1+1+1+1>4的味覺效果的。
1|Crust 餅皮
紐約披薩雖以薄底著稱,但要論薄,它既賽不贏老祖宗那不勒斯披薩,在新澤西也有更薄更脆的「Tavern style」,正宗的紐約披薩,在薄與脆之上稍有海綿感,還要做到一不焦、二不碎。
藍鵝,厚度才不是一塊紐約餅皮的最大指標,味道才是!
均勻交織的鹹度,點到即止的酵母酸要能在你舌根後部完美融合,哪怕這塊餅皮是吃剩的、隔夜的,只要邊上還留了那麼一口芝士,抹兩下盤邊殘留的醬漬,你依然會吃到控幾不住你記幾。
2|Sauce 醬汁
大多數紐約披薩的醬汁都太!甜!了!
罐裝番茄的甜必須能被一記夠爽的重酸擊醒,但平衡的秤還是要往甜味那兒稍靠,這樣,才能和餅皮的微酸中和。
不論店家如何給醬汁加戲,多來點兒提香的大蒜或香草總是好的,雖然所有紐約人仍舊會抓著牛至葉調味罐往披薩上猛甩。
3|Cheese 芝士
不要新鮮也不追求高級,正宗的紐約披薩必須用刨碎的干馬蘇里拉!!這和用新鮮芝士的意式披薩是兩碼事兒,芝士在這裡,只負責提供鹹味和脂肪。
別放太多,我想看見滾燙的茄醬從芝士里噗噗冒出來,那種紅白相間的樣子,腦補格子狀,ok?不是毯子。
4|Toppings 澆頭
最經典的紐約披薩根本沒有「澆頭」,芝士披薩不叫「cheese」,叫「plain」。
如果要加東西,pepperoni和sausage算是兩大經典標配:pepperoni加熱到焦脆微卷,逼出的辣油跟鹹味一唱一和,sausage放下去還是生的,成塊兒,飄著勾魂的大蒜和小茴香味。
放蔬菜?洋蔥、蘑菇還湊合,黑橄欖一上陣,簡直成了災難片好嘛。
紐約披薩不是必勝客、棒約翰,在它的世界裡,至簡是王道,如果你需要堆滿餡料才能吞下一塊餅,那說明,它的底子還不過硬。
5|Gestalt 你還吃嗎
說了一堆,but it』s all about,下次你還回來吃嗎?
我們去了哪些店?
上海能吃到紐約披薩的地方不多,地毯式搜查了一番,企鵝君只摸排出四家算得上「專攻」紐約披薩的店。
結果呢?
在前兩家被雷到飛起,在後兩家吃出真愛。
以下是我們的真實感想
紐約客匹薩(靜安寺店)
下到靜安寺1788廣場的B1,迎接我們的是這間不起眼的,蝸居在慘淡美食廣場的小鋪面。
透過玻璃窗,鐵盤裡散落著幾片看起來足有六七個鐘頭「高齡」的pizza(第一反應是市口不好,賣不完情有可原),餅皮蔫兒了,pepperoni軟塌塌耷在上面,芝士像癩皮狗撲街般蓋住一切,此情此景讓人心裡慌得打鼓:如果我只按片買,他們真會給我重新加熱這貨嘛?
細思極恐,抱著殘存的希望,企鵝君點了一整張現烤的pizza。
有幸觀看了全程披薩製作表演,他家和正宗紐約披薩的接近度,幾乎跟美式中餐有得一拼——皮毛學到,不得精髓。
師傅往披薩上糊了滿滿一層透不過氣的芝士毯,一張明顯未發透的白色餅皮被金屬鐵絲網分離撐開,一直到送進烤箱都沒取走(要知道餅皮和高溫的烤箱底部接觸不到位的話,整張皮子就毀了)… 好的吧,一看烤箱溫度260攝氏度,低限都沒達到,這時候,我們的表情已經接近黑線了。
等啊等,大概有半個世紀長,企鵝君終於盼來了這樣的東西:
說「盼」都抬舉了。
我們點了份芝士披薩(plain)和它家經典「Brooklyn」披薩的雙拼,Brooklyn裡面應該有pepperoni,墨西哥辣椒(jalapeno),以及蒜,但不管你點的那半個餅叫啥,它的主要特色除了油,就只有一灘烤過頭的芝士,而且這塊足足被遺忘在烤箱里15分鐘的餅皮,口感儼然一片巨型梳打,絲毫吃不出發酵或者調味的痕迹。
既然已經這麼慘了,你只能祈禱「澆頭」來救場,起碼一塊厚而有肉感的pepperoni可以拯救平淡的餅皮吧!但說真的,老闆,你能讓採購上點心嗎?
用的墨西哥辣椒又糊又粉,與其說放來調味,不如說它是一口陳醋;pepperoni跟紙一樣薄,一不小心就被油淹沒…還有,如果大蒜真的曾經存在過,那等到披薩上桌時,也早已人間蒸發。
給你一個建議,買塊速凍披薩,在家用微波爐叮十分鐘,出來的效果可能比這裡都強,你還不用來回靜安寺破費1.5倍的滴滴路費哦。
其他有座的分店沒去過,但特意問了店員,它家材料、做披薩的流程和員工培訓都是統一的。
Patsys前街紐約披薩
走進開在衡山坊里的這家餐廳,牆上的照片,菜單里的描述,還有一切店裡的陳設,都會讓你無比確信自己造訪了紐約某著名披薩店的上海分店。
一看到店名,企鵝君立馬打了個激靈,以為這就是紐約East Harlem老字號Patsy』s開來的分店呢。後來因為八卦,索性去Patsy』s的網站查證,可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搜到有關上海分店的一絲信息,於是越挖越深,竟然發現一出跨國醜聞。
說起這事兒,還有好幾家英文媒體曾經報道過。
2014年張開業的時候,Patsy』s的名字還叫Patsy Grimaldi』s,以布魯克林的另一家知名披薩店Grimaldi』s的分店自居——Grimaldi』s招牌的炭火烤爐和以新鮮取勝的披薩,在這家店裡也都找得到相似的影子。
然而好景不長,2015年,他們被正宗Grimaldi』s發現侵犯名譽權,惹上官司後便悄然改名換姓。
如今名字悄悄去掉後綴的Patsys
企鵝君並不想捲入是非爭執,但總之經過這趟風波,大家就不要把店裡的披薩質量跟任何紐約名店扯上關係了。
摘掉有色眼鏡,這家前街披薩的出品,看起來頗有點傳統紐約炭火烤爐披薩的意思:薄底披薩,不吝嗇的醬汁,碼上一塊塊新鮮mozzarella芝士,更有翠綠羅勒點綴其間(dei,有些炭火披薩店是沿用意式新鮮芝士傳統的)。
在羅勒和醬汁上,前街披薩都沒有失誤,出爐的披薩熱氣蒸騰,夾裹著一股怡人草本香,醬汁調味得當,吃得出新鮮番茄的輕盈感。
但他家遭遇滑鐵盧的地方在於餅皮:傳統的old-school紐約披薩之所以用炭火爐,就是為了能在餅皮接觸高溫爐底的瞬間「轟」地隆起。
Oven Spring 圖解
水蒸氣與空氣遇上瞬間高溫,會爭先恐後地從里往外逃,在餅皮間形成一張氣泡與麵粉織成的密網,鬆弛而輕盈的氣孔上下,分別粘連著柔韌的皮、酥脆的底。
出人意料的是,明明用了炭火爐,前街的餅皮居然太密了!本該酥脆的餅底成了會掉屑的質地,明顯是爐火燒得太寒磣,皮面兒上的泡泡雖然冒得不錯,但總體而言,這塊皮子太沉了,擺到任何紐約炭火披薩店裡都要被扔掉的水準。
Joes
企鵝君簡直是紐約Joe』s的無敵腦殘粉!
昔日開在Bleecker 和 Carmine 街角的Joes
現在往旁邊挪了三個坑,新址7 Carmine St
每當進城晃到Bleecker和西4街附近,聞到半條馬路開外Joes的披薩香,兩隻腳就不自覺地被釘在了地上。看著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帳台,交替著進出烤箱的生熟披薩,不管吃沒吃飯,我都會照例點一片plain,一個人抿著番茄醬和芝士呵呵地自high。
某日聽聞上海居然要開分店,激動得每周跑吳江路視察裝修情況,堵截店主逼問何時開張…
開業當日,企鵝君幾乎是顫抖著把披薩遞到唇邊的...除了期待,在紐約苦樂參半的舊日回憶也悉數湧來。
坐在人頭攢動的吳江路,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真實而夢幻,明亮的白熾燈直射大而新鮮的披薩,整齊切成八瓣羅列在玻璃後面,氣場強烈,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以至於我恍惚了5秒,自己到底在是上海,還是紐約?
磚瓦門面,白底紅字,連字體都沒改的招牌,長在這裡雖然有點違和,但無一不用心復刻了格林威治老店的陳設,老闆還特意把Joe』s的資深廚子Maya從紐約請來坐鎮,這傢伙去年明明還在威廉斯堡監督Joe』s的新店開張。
點單落座,看著披薩小哥在開放廚房裡忙前忙後,一張大餅服帖地在他沾滿麵粉的手裡轉圈圈,也是種享受。
餅皮發得厚薄適中,脆底干而耐嚼,軟韌的表面有滾燙的芝士在冒著泡泡;mozzarella的用量恰令每樣材料無縫纏綿,乳香與口感在上海絕無僅有,這塊餅的樣子,簡直可以去當紐約披薩的教科書了…
上:菠菜Ricotta,下:Pepperoni
吹毛求疵一點,還是不難抓出小小差池,不夠咸!餅皮調味不夠重!芝士雖用了好料,但一定會被吃慣紐約披薩的人吐槽太淡!鹽罐店裡有,但跟融入配料本身的調味終歸兩樣啊。
從櫃檯上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我們掏出了干辣椒和牛至葉,卻找不到一罐帕瑪森芝士,詢問之後竟被告知沒有…呃,作為紐約人命根子的披薩調味三兄弟,牛至葉負責香,辣椒負責辣,而最要緊的帕瑪森,那股咸臭交織的味道應該與酸甜口的醬汁一唱一和。
在紐約,幾乎所有披薩店都不可能斷了帕瑪森的供給,原則問題,咱們還是不能將就。
不過轉念一想,遠隔重洋,要求買到一片跟Carmine Street的烤爐出品一模一樣的披薩,自己也是有點過分了...
就算離完美還差一口氣,就算他們能做得更好,就算吳江路的Joe』s在這場考試里拿不到全科100...我依然會愉快地啃著這塊95分的披薩,假裝在紐約。
Homeslice
Homeslice 開在Found 158,巨鹿路城市潮人新地標,一座新老店雲集的下沉式廣場。
著名的JZ club、Café De Stagieres、電音club Arkham在這兒開了新店,還有一溜不知名的新晉餐吧,每逢周末,衣著光鮮的爬梯動物魚貫而入,音樂放得震耳欲聾,你會看到人人都在買醉,光頭法國帥哥勾搭暑期實習的加拿大妹,操著各國語言的鬼佬瘋狂吐槽中國生活…
說實話,對於披薩這樣的快餐,企鵝君對環境沒要求,不說紐約人本就在街上邊走邊吃,哪怕身處邊陲小鎮,給我一根肥瘦相間烤得噴香的羊肉串兒,吃得開心了,我也能呼朋引伴下次再來。
但, 即使對環境再不感冒,似乎也不得不說說Homeslice家費勁巧思的裝潢。
老闆Nat雖是英國人,卻在上海餐飲圈混跡了不少年,深知怎樣的設計最對人胃口。灰色水泥牆上,畫著縱橫交錯的紐約地鐵線路,開放式廚房用了馬賽克大色塊,相鄰桌椅給了很大的空間,一切都顯得方方正正、乾淨簡潔,多了些Joe』s沒有的時髦正點。
披薩口味的選擇,也很讓人舒心。
除了最基礎的原味(芝士)、pepperoni,他們還供應頗有創意的組合口味,能給出像artichoke(朝鮮薊)+sausage這樣的搭配,幾乎是廚房品味和敏感度的體現了。
我們嘗試了各種選擇:把pepperoni和artichoke sausage 組了個整隻雙拼,又單點了一片原味芝士。
YES: it』s that good!
Homeslice的披薩醬可能是全上海最好的,果香和酸度掩也掩不住,從紅白拼綴的芝士里冒了出來,勾得人口水直流;餅皮和mozzarella的鹹淡處理妥帖,芝士乳香不輸Joe』s。
最強項要數「澆頭」:自製香腸正如標準所言,以生的狀態被送進烤箱,在高溫的作用下達到鮮香肥嫩的頂峰,pepperoni則把香、肥、酸、辣做到了極致,堪稱神調味。
企鵝君還留意到,homeslice的廚師會往做好的披薩上淋幾滴橄欖油,這個提香的小細節,體現了他家整體的調味風格:慷慨、用心。
打著滿足的飽嗝,紐約土著只有一個小意見:餅皮的調味、發酵沒毛病,但要是能在烤箱里多烤一分鐘,就能解決皮子稍生過韌的小問題,不過這問題很難察覺,也幾乎能被完美的配料掩蓋過去。
雖有外國老闆,但也算半個「本土國產」,沒有Joe』s的老牌光環在,Homeslice想在上海打響名號必須更用心——即便企鵝君再怎麼深愛著Joe』s,公道話不得不講:在上海不大的紐約披薩競技場上,撇開情懷, Homeslice稍勝一籌。
***
紐約披薩在魔都悄悄興起只有小半年時間,在幾萬公里外的中國,如今居然能覓得幾口正宗的紐約味道,對於老外、海歸和本地人來說都是好事。
可在更高原材料成本、地段租金上漲的重重阻力下,紐約20刀一張的Joes原味披薩,來到上海溢價20%,少了點親民的地氣,多了幾分高傲的架子。
披薩漢堡之於紐約,就像上海的包子生煎,人們從中追求的是一種不假思索的美味便捷,期望它永遠能和高級館子分居兩個世界。
下一步,從業者是否應該思考,如何才能還原食物的真實體驗?
文|Chester Dubov
改寫、翻譯|Judy
編輯、校對|Judy
圖|思敏、部分來自網路
設計|心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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