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匠分2種:燒瓦的,撿瓦的,你說我累,我說你險

我們講的瓦匠師傅,包括兩類人:

一類是開瓦窯,生產瓦片的;

一類是是上房收拾瓦片的。

開瓦窯的,在九十年代初基本上沒了生意;

上房收拾瓦片的,手藝也荒廢蠻久了。

瓦窯的場地跟磚窯的場地類似。選擇瓦窯,有兩個重要標準:

一是靠近水塘——不管是做瓦坯,還是燒瓦坯,都需要大量用水;

二是場地開闊——燒制瓦片前,擺放的瓦片上千行,逶迤曲折,猶若迷宮。我們小孩子在裡面捉迷藏,常常找不到出口,急得大哭。

一個瓦片模具放在中央,瓦匠師傅將攪勻的黃泥往模子上貼緊,用一個光溜的竹片將黃泥刮平,手掰開裡面的襯板,瓦片坯子就出來了。趕緊端到太陽下晒乾,幹了就碼成行。所以瓦匠師傅雖然個個曬得黢黑,但他們還是巴不得天天出太陽。

擺放瓦片的壟,越來越長,取泥巴的池子,越來越深,到最後竟然顯現出青色的石頭,開始燒窯了。瓦窯上空煙霧升騰。十多天後,各地的拖拉機排隊來買瓦了。瓦匠師傅露出了笑臉,黃黃的牙齒,黑如煤炭的臉,倒也是分明得很。

瓦匠師傅的笑容是沒有維持多久。平頂房流行了:不要瓦片,曬穀方便。好處明顯,大夥還要那瓦做么子,砌豬欄還差不多。於是瓦匠師傅早早地失業了。

吃飯的家什都放在那兒,懶得拿回家,我們小孩興高采烈地模仿著師傅的樣子做瓦,沒幾天,那些工具都沒了蹤影。曾經冒著縷縷青煙的瓦窯,竟然竄出了一顆泡桐樹。那時候,瓦匠師傅已經在外面打工好多年啦。

做瓦的師傅,失業得太早;收拾瓦的師傅,其職業壽命要稍稍長些。屋背後的紅司令,就是一個上屋收拾瓦片的。

紅司令身材瘦長,皮膚黝黑。他算是我們那兒最老實的一個:說話聲音比蚊子還細,一旦婆娘抬高嗓門,他就立馬噤聲。一輩子被婆娘騎在頭上,一輩子沒與四鄰紅過臉。

其實這個瓦匠,又叫做撿屋的。我都有點疑惑,該不該將他歸為匠人。他符合所有匠人的要素,當然應該算是匠人啦。民間的稱呼是撿瓦匠。撿瓦,就是清理瓦愣子。

這麼一個膽小的人,面對他的工作,倒是毫無懼色。爬雲梯,就是個要膽量的活兒。兩三丈高的屋,有時梯子夠不著屋檐,要把梯子架在桌子上才勉強夠著。怕打滑,桌上墊著蓑衣。

紅司令叫人扶好梯子,蹭蹭蹭,一下子就爬到頂了。嘩啦啦,將掀開的瓦片堆到一起,把瓦片里的陳年的爛樹葉清掉,把一些爛瓦清除出來(這些爛瓦,天災人禍都有。天災是冰雹,人禍就是我與他們比賽扔石頭)。有時也會遇到鳥巢,鳥蛋,他會把鳥蛋小心翼翼地放進兜里,下來給我。

一堆堆清理好的瓦片,被重新碼好了。原來灰濛濛的瓦,清理後,竟然有了些許亮色。開始的瓦楞,是懶婆娘的辮子,亂糟糟;梳理後的的瓦楞,是新媳婦的辮子,清爽爽。

紅司令落腳的地方,叫做軟皮。支撐軟皮的,是一根根粗大的木方。瓦片爛的下方,軟皮的顏色特別深,這是木頭老化的標誌。據說紅司令的師父年輕時沒經驗,一腳踩下,軟皮應聲而斷,他就騎在了木方上面,尻子幾乎被壓爆,痛不欲生。

有了這個經驗,紅司令挪動步子,小心翼翼,如若探雷。這麼些年,他爬過的樓梯,只會比珠穆朗瑪高;他爬過的屋,比野貓爬過的還要多。雖然他婆娘詛咒他,「靠你爬屋絆死」,但是紅司令幾十年沒有一起安全事故,也算是功勞一件。

他兒子經常以有這麼個「撿屋」的父親而恥辱。紅司令懶得管他,「靠雙手呷飯,我不要將就哪個」,雖然,紅司令快要徹底失業了。

作者:陳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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