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異性戀霸權社會必須「仇視」同性戀?

新一輪的網路條例出台了,此處省略一萬字……(被禁後調整)

本文主要聊聊看,同性戀到底是先天還是後天、為什麼我們必須要仇視同性戀、以及仇視了同性戀後受害者究竟是誰?

同性戀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

一直以來,同性戀究竟是「先天形成」還是「後天形成」,這個問題從沒有停止爭論。在學術界,不同的研究方向都進行著「各自表述」,在「各自表述」的過程中,各個哲學理論都試圖找到立足點解釋「同性戀現象」,這也促進了性別學的進步。而在中國,沒有一間高等學府有「性別學」這項學科,更別提廣大吃瓜群眾。中國大眾對於同志文化和性別理論的認識或許僅僅停留在西方70-90年代(中國社會階級落差大),落後有小半個世紀。

從寫性別相關的專欄開始,很多朋友反覆問我一個問題:同性戀究竟是「天生」,還是「後天」形成的?

我的答案是:看你相信哪一套理論,我偏向後者,認為後者的影響成分更大。

  • 先天派

支持「同性戀是天生」的觀點從本質主義(Essentialism)出發,認為同性戀是先天的、固定的、不可逆的,和生物學有關,和後天成長環境無關。著名女權哲學家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通過本質主義論,用生物學、解刨學、昆蟲學等科學事實證明女性不比男性低劣。

迪恩·哈默博士做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類比:人的基因就好像電腦硬體,一個人體內如果「同性戀DNA」,那麼他很有可能會形成同性戀傾向。很多研究人士都認為同性戀可能會有基因組成部分,但直至今日,沒有任何研究人士聲稱基因可以決定性取向。

舉個例子,獲得威尼斯、奧斯卡、金球獎提名的電影《丹麥女孩》,由全球首位變性人Elbe的真實故事改編,在裡面,男神Eddie Redmayne先上了精彩的演技。如果把同性戀傾向在往前推一點,離「正常的異性戀」再遠一點,那就是變性人。Elbe的女性特質先天就覺醒了,這種覺醒讓她勇敢地突破了世俗對他身體的限制和定義,這就是一個「先天論」很好的例子。

此外,「先天論」還是要回歸到生物學和遺傳學,它強調的是獨立於社會文化影響之外。那麼把人回歸到動物性來看,截止到1999年,世界上已經發現了500多種有「同性性行為」的動物。我們無法和動物溝通,不知道他們做羞羞的事是不是意味著在「拍拖」,不好直接定義為「同性戀」。

不過,兩隻在紐約動物園熱戀中的企鵝因為每天秀恩愛,在全球吸了不少粉。這兩隻公企鵝名為Roy和Silo,飼養員觀察到,他們兩個形影不離,雖然沒有進行實質「性行為」,但是兩個人把「性行為」的模式有樣學樣做了個遍,並且兩個人找了一塊圓形石頭,天天在上面孵,把石頭當成自己愛的結晶。飼養員看了很受感動,於是真的找來一顆企鵝蛋,Roy和Silo也就真的孵出一隻自己的企鵝寶寶,名叫Tango。從此,全世界動物園的同性企鵝在飼養員的幫助下,都開始能「領養」企鵝寶寶了。後來,Roy、Silo和Tango一家三口的故事還被化成了兒童漫畫,教給孩子們什麼是「多元家庭」。

  • 後天派

建構論(constructionism)的擁護者則認為,同性戀傾向和社會環境密切相關,比如,他有沒有遇到一個值得愛上的同性愛人、有沒有在小時候受到家庭影響、有沒有在異性戀中有過慘痛經歷……同性戀還有父權社會下的性別構建有關。

2015年大熱電影、Cate Blanchett領銜主演的浪漫愛情電影《卡羅爾》(Carol),講述的是一個熱愛攝影的年輕女孩Therese,和一位美艷貴婦Carol的愛情故事。Therese遇到Carol的時候有男朋友Richard,整個故事中,並沒有任何著墨於Therese在「愛男人」還是「愛女人」之間徘徊。更多的是,在Therese最需要被理解和鼓勵的歲月,她遇到了懂她、能送她一箱子攝影器材、並鼓勵她追求自己人生的Carol。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後天」形成的同性戀情。

「後天派」理論給很多「恐同者」理由抨擊同性戀群體,認為既然是「後天」,就是可以被「糾正」的。

然而,這裡我們要用上面說過的例子反推一下。Roy和Silo兩公公一開始就是同性伴侶,後來Silo和Roy日子過久了,兩人和平分手後,Silo又和一隻母企鵝Scrappy在一起。照這個「先天」即合理,那Silo是不是要糾正一下後天養成的「異性戀」的壞習慣,再找也只能找公企鵝?

對於同性戀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其實就好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一樣,都問錯了方向。問題的重點,不是「蛋」和「雞」,而是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異性戀為什麼「自然地」質疑同性戀的形成,而沒有檢視自己性取向的形成?同性戀群體為什麼也不斷疑問自己是先天還是後天,從不質問異性戀的結構形成?

早期的同性戀研究,無論是「先天」還是「後天」,始終都沒有從根本上質疑「同性戀」和「異性戀」這兩個概念是怎麼構成的,以及這兩個概念的形成是否合理。

同性戀一直活在「異性戀霸權」(Heteronormativity or Compulsary Heteroseuxality)的語境中爭取自己的權益,可就算掙破了頭,爭取到的還是「類異性戀」的權益補償,並沒有真正挑戰整個語境所代表的性別制度,沒有去點出異性戀霸權仇視同性戀的「必要性」。

構成一個「異性戀霸權」社會,仇視同性戀是「必要」的

紙牌屋(House of Cards)第四季結尾,Underwood夫妻面對權力不穩的政治局面,推波助瀾了一位美國公民被極端分子斬首的慘劇,並要求對恐怖分子鎖在國發動侵入戰爭。最後面對電視鏡頭,面對國人的死亡、即將到來的戰爭,Frank冷靜地吐出一句:We dont submit to terror, we make the terror. (我們不臣服於恐怖,我們製造恐怖)

一個不能臣服眾人的人,要合理化權力,需要一個敵人。沒有敵人,就製造一個敵人。

為了維護繁衍、為了延續父權社會下的異性戀霸權,一個「不倫」的、「不道德的」、「變態」的、「犯法」的、「病態」的「同性戀」概念產生了。異性戀霸權,成功地塑造了「同性戀」這個公敵,從性自由、婚姻結構、繁衍能力等多重方面,把同性戀打成反派,以維護異性戀的「正統」。

這樣的一個「敵人」,是維護異性戀霸權統治的「必要條件」。不然,上層結構怎麼說服有自由意志的人,一公一母兩兩領證,然後吃飯睡覺生孩子,從20歲一直到死,然後下一代繼續這樣活著?這種腦迴路,就好像,很多人不是因為多喜歡另一個人而在一起,只是太討厭一個人罷了。

「異性戀」和「同性戀」真的存在嗎?我是女性主義哲學家Judith Butler的忠實粉絲,我很喜歡她對於社會性別的理解和構建,即社會性別、甚至生理性別都是被構建的。人類簡史提過,社會群體構建了太多的「想像共同體」作為集體的粘合劑,「異性戀」和「同性戀」又何嘗不是「想像共同體」?人真的有固定的性取向嗎,甚至,人真的有固定的性別嗎?只怕這是人因為「異己」而恐懼,又為了克服恐懼而創造出來的兩個對立面群體。

我很喜歡一部德國電影,叫做「Coming In」,故事男主是著名的同志造型師Tom Herzner,一名已經出軌的資深同志,意外愛上了一個平凡的理髮店老闆娘Heidi。和所有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同性的男生一樣,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女生時,慌得雞飛狗跳,覺得自己不正常。Tom掙扎了許久,終於,在全球媒體鏡頭前,馬上就要接受「同志推廣大獎」時,選擇面對自己的內心,留下了媒體和自己的同志朋友,跑到髮廊追回了Heidi。

很多人批評這部片子宣揚了「同性戀是可以被治療和糾正」的觀念,我並不這麼認為。Tom的愛沒有被「糾正」,而是自然發生了。有很多所謂的「異性戀」,到了30歲、40歲,遇到了一個合適的同性愛人,愛情就發生了。也有所謂「同性戀」,可能和一個異性相處久了也會「日久生情」。這個電影的美妙,是打破了性別取向壁壘,讓愛會到愛本身,不被性別或者性取向裹挾。

仇視同性戀,是異性戀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女權主義學者Eve Kosofsky Sedgwick於1990年寫出了人文學科著作《男人之間:英國文學與男性同性社會性慾望》/「Between Men: English Literature and Male Homosocial Desire」。

她在書中指出,異性戀結構需要以女性作為交易媒介,結構基礎是男子之間的互惠關係,所以父權社會的機構性質需要「反同性戀」存在。「反同性戀」,不僅僅是對同性戀的壓迫,更是父權社會控制整個性別系統的工具。

整個性別系統的受迫害者,有「賺的比老婆少不是男人」的直男,有「28歲嫁不出就是剩女」的直女,有被稱為「娘娘腔」的男同,有被戲虐「不男不女」的女同,有被罵「變態」的變性人,有被認為「骯髒」的性自由者……有熒幕面前的你,和正在打字的我。

這一次的管制出來,相信大家都認識到,管理者在乎的,並不是同性戀有多麼不正常,而是「審核原則」中的的第一條:

政治導向、價值導向、審美導向;

以及導向要求:

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大力弘揚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大力弘揚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歌唱做過、讚美英雄、謳歌時代,引導人民梳理和堅持正確的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

總結:

此處再省略一萬字……

PS. 酷兒理論起源於同性戀、變性這些性少數研究,現在早就已經延伸到挑戰一切壓制性規範的群體和理論了。有興趣的可以看兩眼,洗洗三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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