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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路:性與征服欲

「小鮮肉」這個詞本義是很猥瑣的,是把男色當成盤中之餐。只是用得越來越多,本義慢慢就淡去了。說起來甚至有些表揚的意思。

翻過一篇戀童癖的報道,文中曝光了一張打過馬賽克的朋友圈截屏。一個大叔是戀童癖,降服了一枚少年。少年在他們圈裡,是偶像般的存在。該大叔和少年發生關係後,把床照發到朋友圈炫耀:你們看吧,他台上那麼風光,床上還不是要服侍老子。少年看到,立刻炸了。

他為什麼要發這條朋友圈?

因為他通過炫耀「戰績」帶來的快感,遠遠大過性本身的快感。他通過炫耀,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

性不單單是性,性還是權力。如果性的吸引力,單純局限在性上,局限在肉體的快感上,性就遠遠不會那麼刺激,也不會那麼禁忌。

性帶來的,不僅是感官上的滿足,更是權力欲的滿足。一個人通過性,看到自己有「征服」的能力,心下大慰。有個老兄說,身體越來越不行了,但對性的渴望有增無減,不是身體有癮,是心癮。這種心癮,就是渴望「征服」的能力。

一個人哪怕在別的方面再挫敗,只要在性上,佔了上風,揚眉吐氣了,也會覺得耀武揚威,挽回了尊嚴。相反,如果別的方面都順風順水,但性方面受了挫敗,也會打擊自信,覺得生活灰暗,了無生趣。

小說《萬箭穿心》里,馬學武搬新家,請了一堆搬家工,被李寶莉指責磕著碰著。臨走時,搬家工的頭兒遞了一支煙給馬學武,說看你的樣子,在外面好歹是個幹部,有頭有臉,沒想到在家這種地位。我們雖然是干粗活笨活的,可我們回到家裡,哪個不是女人伺候著。你過得什麼日子!這句話,讓馬學武下定了和李寶莉離婚的決心。

然而,這種「征服」,是虛妄的。性並不意味著真正的征服,只是通過快感,製造出一種幻相,讓自己覺得好像征服了什麼,從而陷入虛幻的滿足中,重拾了缺失的信心。

一個人想通過其他方式,得到別人的尊重、信服、乃至崇拜,是非常不容易的。實際上,渴望得到他人的崇拜,本身就是頑疾,它恰恰象徵了內心有所缺失,需要從外界獲取一些東西來彌補。然而,在得到他人尊重和得到他人崇拜之間,界限是非常模糊的,很多人因此僭越了。

通過性,是一種極其簡單的辦法,你不用能呼風喚雨,不用能耀武揚威,不用在人情世故方面能量大、路子廣,只是通過性,就可以與通過別的途徑得到的一切平起平坐。因此,窮矮挫非常渴望通過獲得白富美來完成逆襲,這種逆襲省卻了漫長而艱苦的奮鬥之路。

人們經常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實際上,正常的次序應該反過來,「走上人生巔峰,迎娶白富美」。如果你先走上人生巔峰,再迎娶白富美,就絲毫不意外。但是,走上人生巔峰,太艱難了。而迎娶白富美,就容易得多。只要迎娶了白富美,就算沒有走上人生巔峰,也如同走上人生巔峰了。所以,這實在是一條捷徑。就像通過性來獲得尊嚴、重拾自信一樣,是一條捷徑。

然而,沒有任何捷徑不伴隨著陷阱。假如哪種快感和滿足,可以靠十分簡單的方式獲得,背後必然有極大的附加成本。

有網友發私信問我,應該怎樣戒色。說自己自慰好幾年了,身體垮塌得不行,但就是忍不住。這種現象非常容易理解。過度頻繁的自慰,往往是和自卑相伴隨的——由生理問題導致了心理問題,心理問題又反過來加劇了生理問題。

對於一個在其他方面很難拾起信心的人,出於能力的匱乏,通過別的事情獲得成就和快感十分困難。而通過自慰,雖然不能獲得成就,但可以輕易獲得快感。有這種途徑可以輕易獲得快感,其他途徑的門又統統關上了,他就會越來越依賴這一途徑。然而,這種快感背後,必然伴隨著巨大空虛。

不勞而獲,只是一種錯覺。如果你看不到代價,只看到巨大的誘惑,代價一定隱藏在誘惑後面。

有個男生,追女孩八年。女孩覺得他丑,一開始從來沒想過要答應他。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心中越來越恐慌,再三衡量,覺得八年也不短了,能愛自己八年,大概就能愛一輩子了吧。於是同意了。兩人發生關係後,男生立刻把她甩了,連八周都沒有等。

男生固然渣,這是不用說的。然而,女生沒有過失嗎?沒有不勞而獲的心理嗎?——先攢一個備胎放在這裡,如果需要,就用,不需要,就算了。看起來是個很保險的辦法。可以無需付出,就讓損失降到最小。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備胎永遠不能當正胎用。因為備胎的磨損程度和其他輪子不一樣,如果把備胎當正胎,由於兩個輪子磨損程度不同,就很容易出事故。所以只能臨時一用,救救急,用完還是要扔到後備箱里。

我們經常說「喜歡一個人」,「喜歡」這個詞,太溫婉,太含蓄,以至於會麻痹頭腦。在男女之間,很難有單純的喜歡,一定要把性方面的吸引力剝離掉,才容易看出真相。然而,性的吸引力混雜在喜歡當中,是很難剝離的。於是,很多人就被誤導了。

如果可以下個簡單粗暴的結論,不妨這麼講:當你對一個人八年都不感興趣,那人還痴迷你,那就表示他根本不喜歡你,更談不上愛你,他所痴迷的,是一種征服欲,是想通過佔有你來滿足他的征服欲——他不能容忍自己想要的東西得不到,這樣會摧毀他的信心,所以他要先得到,之後就算拋棄也無所謂,因為他已經完成了「征服」。他做出的一切舉動,只是為了證明給自己看:我能,我可以。別人連同他自己,都是被他巨大的征服欲吞噬的犧牲品。他並不是真正的喜歡你,你只是他用以證明自己的工具而已。

人不能把自己淪落為別人證明自我的工具。然而,很多人的的確確會這樣,會以為別人真的愛自己,愛得死去活來,愛得痛不欲生。如果愛能到死去活來,痛不欲生的地步,也可以簡單粗暴地下定論:他是不懂自愛的。如果懂得自愛,就會懂克制和忍耐,就會選擇堅強而不是選擇放縱,就會選擇尊重而不是選擇勉強。不懂自愛的人,也不可能懂如何愛別人。

很多時候,拒絕一個人是對他的尊重。他有不合理的要求,自然該拒絕他。因為尊重他,所以要拒絕他。你不拒絕他,別人也會拒絕他,社會也會拒絕他,時代也會拒絕他,你對他的縱溺讓他得到的一切,都會讓他在別處變本加厲地償還。

實際上,如果一個人需要證明自我,就已經說明他不夠自信了。因為有所缺失,要想方設法掩蓋,才企圖把貌似不缺的一面拚命展現給人看。如果有人鄙視他,他就一定要做出一件令那人艷羨的事情,以挽回在那人面前的尊嚴。就像開頭髮朋友圈的那位大叔所做的一樣。通過傷害別人,來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很多人之所以接二連三地去傷害別人,就是因為,在傷害別人的過程中,他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體驗到自己的力量發生了效果。

「征服欲」本身,是一種虛妄的自大,是內心有所缺失的外在呈現。如果一個人有強烈的征服欲,性慾幾乎總會伴隨而起。過去的太監,像劉瑾這種人,雖然生理上的機能已經沒有了,但強烈的征服欲還在。如果一個人不從降服征服欲上著手,只是看到性慾過分膨脹帶來的苦惱,就單純去壓制性慾,那只是揚湯止沸,沒有用的。

歌詞里唱到:我要愛你到地老到天荒。這話唱唱還可以,並不適合莊嚴地起誓。自己都沒有本事活到地老天荒,有什麼本事愛別人到地老天荒。豈不是大妄語?說的人,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聽的人,照樣信以為真。從而把性慾當愛慕,把縱溺當慈悲,把荒唐當勇敢,以為有天長地久的愛。然而,愛並不能天長地久,愛只是天長地久的忍耐,曠劫輪迴的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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