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仙廟

在福建閩南一帶的民間，有信奉蛇仙的傳統。有的地方還建了蛇仙廟，據說靈驗的很。

故事裡要說的是其中的一間蛇仙廟，香火一直很旺盛，但是前來許願的香客們都知道，這間蛇仙廟雖然有求必應，但是卻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許願成功後，要拿一半出來供奉給蛇仙。就算不主動來還願，蛇仙也會強行收走願望的一半。

一、

養雞的李大娘，為了給兒子多賺點彩禮錢，貸款擴建了雞場，還買了幾萬隻小雞。一場雞瘟下來，小雞全部死光了，偌大的雞場，只剩下幾百隻下蛋的老母雞。

李大娘想盡辦法，一夜之間愁白了頭髮。當她站在蛇仙廟的神像前許願時，心裡本來是覺得一點希望都沒有的。

當李大娘回到家後，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家裡的老母雞都像催過情一般，瘋狂的下蛋。那一年正好土雞蛋漲價，李大娘家的土雞蛋因為蛋黃大，口感好，總是供不應求。李大娘乾脆把附近雞場的老母雞都收購過來，專門做土雞蛋的生意，居然越做越紅火。

小半年下來，不僅貸款還清，還賺了不小的一筆錢。李大娘喜上眉梢，將賺的錢分了一半，全部捐給了蛇仙廟。

村口的張大麻子，好吃懶做，三十五還娶不到媳婦兒，是村裡著名的光棍漢。

一天晚上突發奇想，燉了一鍋香噴噴的麻油雞，供奉給蛇仙廟，許願說蛇仙蛇仙，讓我娶一個天仙一樣的媳婦兒吧。

回來之後沒過幾天，他在飯館喝酒時，聽到旁邊有人提起，鄰村有位俏寡婦，還沒過門丈夫就死了，現在還守著活寡呢。

他心想難道是蛇仙給的機會，當天就動身到鄰村去了，正好遇到俏寡婦在門口打水，兩人雙目相對，電光火石之間互相就看上眼了。

把俏寡婦娶進門之後，張大麻子漸漸就忘記了要去蛇仙廟還願這件事。一天傍晚，張大麻子在自家院子里納涼，突然聽到俏寡婦在廚房裡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慌忙跑進去一看，發現俏寡婦失手打翻了滾燙的油鍋，性命雖然沒有大礙，但是一張俏臉卻毀去了一半。

村裡人議論道，是因為張大麻子忘記了還願的事情，所以才惹蛇仙大人生氣了。

二、

王生是在蛇仙廟下面的小飯館吃飯時，聽旁邊的香客口述這兩個故事的。

他今年已經四十二了，曾經是許多人眼裡的成功人士，有一家事業蒸蒸日上的公司，有一位看上去很愛他的妻子，有一群十分仗義的朋友。

當他發現妻子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之間有了外遇之後，開始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欺騙他。他變得猜疑和謹慎，不再輕易相信他人。

他先是發現了公司賬戶上出現的莫名的虧空，接著發現公司合伙人用了他的名字在外面騙投資，中飽私囊。當他開始憤怒的提起訴訟時，卻發現他的那些仗義的朋友，也並沒有立刻站在他這一邊。他得知了真相，卻輸掉了官司，相繼失去了財產、愛人和朋友，變得一無所有。

王生站在蛇仙廟裡，凝視著蛇仙的金身，心裡默默許願道，假如我能東山再起，必定信守承諾，拿出一半來作為回報。

當天晚上，王生就接到了一位老客戶的電話，說是打算投資一個項目，但缺少一個信得過的經理，問他願不願意來。

王生重新交了好運，事業順風順水，過了半年，就用賺到的錢重新開了一家公司，很快又有了新的朋友，也有了新的愛人。

他沒有忘記去還願，公司上市之後，他賣掉了一半的股份，全部捐給了蛇仙廟。

又過了幾年，有一天他突然咳血，去醫院檢查發現已經是肺癌晚期，醫生也束手無策，建議他儘快安排後事。

他不肯放棄，重新來到蛇仙廟，許願說希望能夠恢復自己的健康，他願意把所有財產都捐出來。

回來之後並沒有奇蹟發生，但是他堅持進行放化療，喝了許多名醫開的中藥，花費了無數金錢，居然挺了過來。醫生都說他活下來是個奇蹟，但是付出的代價也很明顯，不僅花光了錢，身體也徹底的垮掉了，像是去掉了一半命，就算癌症不複發，也活不了幾年了。

三、

朋友和愛人又一次的離他而去，他孤身一人來到了蛇仙廟還願，將自己剩下不多的財產全部捐了出去。

離開之前，他許下了最後一個願望。

當他擁有財富和健康的時候，身邊總是不缺乏愛情和友情，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孩子，沒有當過父親。

他許願，希望自己能夠當一回父親，哪怕只有一天也行。他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但是願意用自己剩下的時間，供奉蛇仙。

他在蛇仙廟附近搭了一個小木屋，住了下來。每天清早起床，虔誠的帶著木桶和抹布，先將蛇仙廟裡的土地洒掃一遍，接著又小心翼翼將窗檯供桌擦拭的一塵不染。每天做完這些之後，他就返回自己的小木屋。木屋外是他開墾的幾畝荒地，都種上了菜，平日里靠賣菜維持生計。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無欲無求的過著孤苦寂寞的日子。

如此過了三年，有一天夜裡，王生睡在木屋裡，聽然聽到屋外傳來一陣歌聲。他推開窗戶一看，只見一位絕色的女子，正在不遠處的涼亭里賞月，歌聲就是從那裡傳出的。

他的身體里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感覺自己似乎變得年輕了，感覺也變得敏銳起來。他從木屋走出去，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女人面前。她的眼睛閃爍著繁星般的光芒，瞬間就俘獲了他的心。

心念閃動間，兩人的身體就交疊在了一起，像是雨水交融般，產生了無窮無盡的快樂。

他追逐著、沉浸在這份快樂之中，逐漸忘記了時間。不知何時，他突然從對方的身體里，感受到了微弱的心跳聲，這份心跳聲不同於她的歡快又強健的心跳聲，顯得稚嫩卻又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女人懷孕了，他要當父親了，這令他感到不安和雀躍。他查遍了所有懷孕相關的書籍，定期帶著妻子做孕檢，對於B超影像圖裡每一個細小的變化都不肯放過。隔著肚皮，他跟小傢伙絮絮叨叨， 跟他說小時候的趣事，承諾等他長大，要帶他滿世界的玩。

終於到了孩子出世那天，他堅持要守在妻子旁邊，親眼見證孩子的出世。因為是順產，妻子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希望自己能夠替她承受哪怕一丁點的痛苦也好。孩子總算順利的出生了，粉色的軀體皺皺的皮膚，看上去就像是猴子一般。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這令他感覺到無比的震撼。

接下來的時光過得飛快，他剛手忙腳亂的學會怎麼包尿布，孩子就已經會奔跑打鬧了。他把自己會的一些小把戲教給孩子，帶著他到處玩。孩子有點淘氣有時候不太聽話，他雖然感覺到生氣，但是也只是寵溺的跟他講一些人生的道理。

他的眼角漸漸的濕潤了，他回憶起來了自己老父親的樣子，當年他也曾為自己做過這些事情。

眼前的畫面漸漸的模糊起來，王生在小木屋裡醒了過來，發現自己依舊白髮蒼蒼，生命所剩無幾，之前所見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他提起木桶和抹布，顫悠悠的往蛇仙廟走去。不遠處的涼亭里堆滿了落葉，早已無人等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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