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我這麼好，該不是有什麼壞心眼吧 | 《2046》4-7

老林如果喜歡她，就應該帶她去散步，送她玫瑰花，很溫柔地看著她，讓她在心底里升起一股如春的暖意：如果能跟老林做愛，一定很快活。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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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昏沉，雨停以後，老林和吳女士都聞見一股雨腥味。假如老林和吳女士中有一人學過生物，就會知道這股味道是土壤里的放線菌產生的土臭素。但兩人都不是科學家，所以這股氣味保持了它一貫的神秘和詩意。吳女士深吸了一口氣，說：真好聞啊。我點了點頭。走在這股味道里，像青草一樣呼吸。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問我，為什麼我之前會被那樣污衊。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問她是什麼意思？

吳女士望著別處，努了努嘴：喏，就是，他們說你是那個唄。

我明白過來，很不好意思地告訴她，因為那也可以算作事實。老林人至中年，難免有了一些中年男子慣有的毛病，性能力不佳也在其中。我在改造所里，每天挨同事們的白眼。後來吳女士來了，這些白眼通通變成了紅色，天天有人來跟我商量換班。他們的理由很鑿鑿，女零件在老林這裡，純粹是一種浪費。老林反正沒有了性能力，審吳女士和審糟老頭子沒什麼區別，應該學會成人之美。我不幹。他們就罵我占著茅坑不拉屎。我就跟他們說：怎麼啦，不能用還不給看嗎？看看也很解饞呀。

聽我說完以後，吳女士更奇怪了，既然如此，老林為什麼還要對她提出那件事來。

我只有告訴她，老林失去性能力以後，本來對這種事情已經沒有任何興趣。但遇到她的時候，偏偏小小林通紅似鐵，有如枯木逢春，久旱甘霖，所以起了壞心眼，想試上一試，找回失去的性能力。

我在解釋這些事情的時候，吳女士聽得很認真，眼睛睜得大大的，分明還有一絲高興。我停下來不說了，質問她為什麼要幸災樂禍。

吳女士趕緊擺了擺手，一臉嚴肅地表示絕沒有一丁點幸災樂禍的意思。隨後又補充了道：頂多是有點開心，嘿嘿。你接著說，說嘛。

我接著說，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老林做了個夢，夢裡有吳女士。夢醒了以後，小小林像條眼鏡蛇似的撅得直直的，就趁著夜色找吳女士去干那件事，但到頭來還是打了退堂鼓。還被馬克思撞見，才有了現在的謠言。

聽完這些以後，吳女士紅著臉說：原來是這樣呀，你早說嘛。過了一會兒又扯了扯鐵鏈：對不起，我錯怪你啦。

回去路上，她突然很小聲地問我：那你現在情況怎麼樣啦？

我轉過頭去不想回答，但對於這類問題，不回答往往就是一種回答，而且是最壞的那一種。此理對全天下男人都適用，到了2046年也不能例外。

吳女士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拍著胸脯表示：我們都是朋友，而且看彼此都很順眼，不能看著我被他們嘲笑，她一定會幫我的。我問她怎麼幫。她說，說好了要幫我找回過去，那就從找回性能力開始吧。

我聽了這話，覺得很感動，但已經不抱有什麼希望。我在積水潭醫院的時候，碰見過很多病友。他們對我很歡迎，也很照顧。同病相憐之人聚到一起，這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戰壕友誼。戰爭年代裡，老兵們和新兵蛋子也建立起同樣的友誼。不同的是，革命年代下的友誼很積極，老兵們總是說，別怕，子彈打不著你的，你看，我就一點事兒沒有。這不是廢話么，被子彈打著的早去見閻王爺啦。相比之下，病友們的友誼就很消極。這是因為找回性能力的人早就走了，剩下一群病秧子，口口聲聲說，急什麼呀，性能力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回來了。我都治了十多年啦，一點起色也沒有。我起初也不肯信，但到了現在，不信也由不得我啦。

我不抱希望地問她：怎麼找？

吳女士湊到我的身邊，踮起腳在我耳邊說：哎，小壞蛋，你想跟我做那件事嗎？

聽了以後，我半天沒回過神來。我當然想。吳女士在303室里，總穿一條黑色三角褲和一件黑背心，大腿緊緻，腰肢纖細，要是能握上一握，可真美啊。只是老林有賊心沒賊膽，加之有一點點偽君子，所以這事就沒辦成。但今天早上吳女士還在為了那件事跟老林鬧脾氣，現在又主動提出來，真搞不懂是什麼心思。我和吳女士一邊走，一邊就她是否願意和老林干那件事做了一番討論。

吳女士說，可以是可以，但要搞清楚，老林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來做這件事？假如老林是審查官，對她提出這項要求，她當然責無旁貸；但老林如果喜歡她，就應該帶她去散步，送她玫瑰花，很溫柔地看著她，讓她在心底里升起一股如春的暖意：如果能跟老林做愛，一定很快活。

可現在我既不是審查官，也沒有送她玫瑰花啊。她突然對我這麼好，該不是有什麼壞心眼吧。等走到一處拐角時，我望了望四下無人，小聲問她：你是認真的嗎？

吳女士看著我說，當然是認真的呀，她非把我治好不可。

我高興壞了，怕她反悔，趕緊跟她約法三章，就像那些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一樣，要跟她定下作案的時間地點來，而且要豪氣如雲地撂下一句狠話：誰不幹誰就是縮頭烏龜。最好現在就掉頭回去，馬上開干。

吳女士一把把我推開，冷冰冰地說：精蟲上腦了吧，現在還不成。

她說的也有道理，我就問她，那什麼時候能成，但她半天也說不上來。後來我又問了她好幾次，她總說現在還不是時候，該不是在耍我吧。

P.S. 封面圖片來自大話西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