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02-03

初一剛進校。

一個非常平常的晚自習。

「孫六，你怎麼能長得這麼……黑啊？」

前排的袁玉盤轉過頭來看著孫六，一字一字認真道。

孫六正在專心寫作業，被突如其來的女聲嚇了一大跳，抬頭便對上了對面那雙閃著天真爛漫的少女的眼睛。袁玉盤睜著那雙大眼睛，眨巴著扇子似的長睫毛，甚至還稍微歪著頭，增添幾分求知的無辜。

孫六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看著袁玉盤用她那帶著疑惑的大眼睛，有些得意地望向同樣聞聲抬頭望向這邊的其他人眨巴眨巴，確認自己吸引夠了旁人的目光，滿意地又回頭重新看向孫六。

孫六的內心是十分……委屈的。

一是孫六雖說長得有點黑，本來自己是沒有覺得有什麼的，除了不好穿粉色，大紅，淺藍色衣服外，應該是不礙著誰的事的。誰知袁玉盤這麼來了一句，又有這麼多人望向這裡，孫六猛然也開始覺得自己生成這樣真是給人添麻煩，又想到自己長這麼大，從沒考慮過這種問題，真是沒心沒肺。

二是孫六生得黑也是遺傳她父親。孫六母親膚如白玉，她卻愣是沒有遺傳到。這會兒想起，孫六開始有點恨起父親來，怎地將她生得這般黑，受得同學嘲笑。

只是這樣想著想著，孫六的眼淚都快要湧出來，臉發燙。估計此時的自己滿臉通紅。不——自己長得這麼黑，就算是臉紅旁人也是看不出來的。想到這裡孫六心中更悲戚，本來身為女孩子自尊心就更強些，這樣被當眾議論外表心中更加羞愧難當。她不想自己長得黑給身邊人造成這麼多困擾，說不定還有人早就看不慣她長得黑了，平日里她還那般自由散漫地活著。

實在是……又委屈又慚愧。

孫六有點忍不住，一低頭，一顆淚豆兒滾出來，打在作業本上。

「啊啊喂！我就隨便問的啊，哭個什麼！」袁玉盤叫起來。孫六又抬頭看著她，有點不好意思，點頭賠了歉意。只見袁玉盤有些慌亂地看向周圍人，用眼神撇清干係證明自己並沒有做什麼。一圈解釋下來，她又轉回去，翻著白眼，嘴裡念念有詞：「不就是問問……嬌氣！」

這話孫六是沒有聽見的，她正專註於自己的世界中。她出神地看著自己的手，大拇指根部與手掌月亮山的交接的顏色的分界線，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她也終於醒悟到一個新的自己不如別人的地方。她有一點感激袁玉盤，要是她不說，自己只怕是永遠都不會注意到了。

想罷她又著急起來，自己這般不一樣，要是沒有人願意真心接納她怎麼辦？沒有朋友，沒有喜歡她的人，她喜歡的人也不會喜歡她。想到這裡，她愈發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灰暗，又想得好像許多事情都說得通了，為什麼在幼兒園的時候明明她第一個把台詞都背完了老師還是不讓她演白雪公主，為什麼小學時她戴白髮箍的時候班花看著她大笑卻不說話，為什麼……還有好多個這樣的為什麼。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憋著聲音哭起來，只發出吸鼻子的聲音。

這時晚自習的鈴打了，只聽得桌椅拉出又推進，書包與人碰撞的聲響。大家陸陸續續都走了，教室里只留得孫六一個人，非常小聲地大哭，肩膀隨吸換氣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