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志怪小說《暮客棧》之 食粽

五月節近，購白花葦葉一擔，滌井鹽水兩日，依脈理刷之，其香乃出。又浸糯米，備棗餞、赤豆、雜果、脯干並鹹蛋黃諸材，捻五色線數十尺，與小廝包粽百隻。棧中無雄黃，恰販酒郎預製數壇，遂押百錢，約為端午送至。

初四夜，打烊，暑氣不消，燥坐廊下。子時，三人叩入，鼓目翻鼻，垂須而少發，言南去洞庭，誤宿頭，乞一席，遂納之。時灶火未熄，欲待四更熟粽，來者見之，連稱腹餒難眠，遂使小廝取八九煮之。水未沸，坐而閑話，其一曰：「粽以米糧制，歲歲食之，雖可果腹然甚寡淡也。」其二捻須和之：「吾好肉，棗豆入粽蘸糖而食者，了無油腥，幸今人亦好食肉，咸者多有，得之聊慰饞蟲。」時水沸，其三張口吞氣，咂之曰：「有赤豆者，有肉脯者，咸甜皆備，掌柜知吾。」小廝本已酣眠，今又起而煮粽，睏乏難支，見三人褒貶品評，忿忿然曰：「有粽食，填汝口。」來客聞之，皆怒目，遂止之。

粽熟，呈與享。初解葦葉徐徐食之，後吞嚼，又探左右各一，執而嚙，葦米同下。頃刻止餘一在盤，三人眈眈，皆不讓，爭扯號呼，其聲如雷，棧內宿客皆驚而啟軒窺之。未幾，三人廝鬥於地，騰挪處煙塵暴起，几案傾覆而杯盤狼藉。無奈何，販酒郎至，托壇入曰：「恐汝饗客急用，今夜送酒來。」不意沖斗及之，立不穩，壇搶地裂，酒漿迸流，一時香氣蒸騰。來客嗅之拳腳住，戰戰四顧而面懼色，其一曰：「雄黃！」言畢，三人奪門去。

甫定，小廝疑之：「是怪乎？」有客探首曰：「蛟精水妖也，端陽暑毒發，方有異動。昔三閭大夫悲楚破，自沉汨羅，民感其節義，恐魚鱉壞其屍，遂以葦箬盛糯米投飼，今為人食，水族亦好之。雄黃善殺邪穢，切蒲根拌而制酒，曝三日，飲之入山林而虎狼伏，入川水而百毒避。幸得販酒郎早來，故能驅之。」

遂煮余粽，斟未傾之酒，邀販酒郎並眾人入席壓驚，待食粽，天光初見。

by:暮語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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