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第1期:馬車隊長任天啃

(首發機核網,原文地址:馬車隊長任天啃 | 機核 )

1月13日,任天堂舉行Nintendo Switch(以下簡稱「NS」)發布會時,任天啃正在外面出差,下午四點多回公司後,才回看了這場發布會。

任天堂並未像他期盼的那樣披露《馬里奧賽車9》的消息,而是公布了NS版《馬里奧賽車8》,在原作基礎上追加了若干新角色和新賽道。

儘管如此,興奮仍然多於失望。任天啃在微博上轉發了這條消息,評論道:

「聯賽再起?」

宅男

採訪前,我翻了翻任天啃的微博。

他的微博大多與動漫遊戲有關,比如去上海參加《馬里奧賽車8》比賽拿了冠軍,碎片時間玩《精靈寶可夢:日月》收穫卡璞·鳴鳴,在網上看了本地電玩店的廣告後特意趕去捧場,半夜聽《JOJO的奇妙冒險》原聲結果失眠。

沒有美食照,沒有旅遊照,沒有美女照,有時會轉發一些搞笑的段子,或是冒出一段莫名其妙的人生感慨,比如:

「去參加一場婚禮~掌聲~燈光~還有主持人講著煽情的愛情故事~然而~生活還是如此平凡~現場還是沒有怪獸出現~我也沒有機會變身拯救世界~加了半天班~看完按部就班的儀式~我知道了我還沒有死的原因~在我眼前大堂已經被加農籠罩~DOLL機甲翱翔在空中~雖然你們也知道~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任天啃在微博上曬過自己的照片,面容清秀,藍灰色休閑襯衫,牛仔褲破了幾個洞,手裡捧著馬里奧玩偶,學生氣十足。

看了這張照片,我覺得,他可能是宅男。

玩家

元旦假期結束後,我們約了在他的單位見面。這是一家證券公司,傍晚六點多,已經沒什麼人。任天啃站在大廳的前台處等我,穿著一身灰色西裝,腳蹬尖頭皮鞋。

握手寒暄後,他領我上了二樓,總經理辦公室,拆開一包蘇打餅乾,倒了杯開水,坐下匆匆吃了幾口。他說,他也剛回公司沒多久,下午在外面跑了兩個客戶,忙得暈頭轉向。

聊了沒幾分鐘,他接了三通電話。

「我這邊有個方案……期貨公司……資管……上海那邊的老總和我很熟……我自己就不留了,幫你留著……好,我幫你問問。」

掛了電話,他笑笑說,抱歉抱歉,做我們這行,這是常態,晚上八九點都會有電話打過來,金融日不落嘛。

接過他的名片,上面印的頭銜是證券營業部總經理。他說,他的客戶主要集中在上海,每個月有一半時間,他都是在上海出差。

看著這張名片,我想,他應該不是宅男。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們聊起了遊戲。他從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里摸出兩台3DS,一台黑色普通版,一台海拉爾黃金限定版。

他還有兩台3DS,放在家裡,其中一台是首發時入手的藍色款大使機。那兩台3DS是為他的雙胞胎女兒準備的,她倆雖然才五歲多,但《馬里奧賽車》已經開得有模有樣,《星之卡比》也已經能夠獨力打通第一關。

他把桌上的液晶屏轉過來,給我看他的微博。我發現,他的瀏覽器的書籤欄收藏的幾乎全是《精靈寶可夢:日月》的鏈接,有攻略,有索引。

「最近這兩個月在玩《日月》,補補課,看看別人的戰術配置。」

屏幕下方的任務欄,有一個被最小化了的窗口,他把它點開,是玩了一半的《帝國時代:羅馬復興》。

「剛才等你的時候,正好有點空,就打了會兒《羅馬復興》。」

他或許不是宅男,但他顯然是不折不扣的玩家。

孤島

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任天啃是「任青」,用他的話說,「對任天堂有莫名的不可描述的好感」。

「一直覺得自己挺孤獨的。我在三次元有很多很好的朋友,但沒人和我聊遊戲。遊戲是我最大的愛好,身邊卻找不到可以一起討論的人。」

在金融業工作十多年,他平時打交道的,要麼是客戶,要麼是銀行,要麼是其它券商或期貨公司,大家見面聊政策、聊經濟、聊股票、聊房價,唯獨不聊遊戲。

應酬時,酒桌上偶爾會談起遊戲,也只是敷衍兩句就過去了。

以前的同事,很少有人知道他愛玩遊戲。在同事面前,他玩遊戲的次數屈指可數。

一次,公司組織員工活動,會場分為不同的功能區域,有飲酒區,有跳舞區。他籌建了一個遊戲區,把家裡的那台Wii搬了過來,接在投影儀上,領著大家一起玩《Wii Sports》。

「這個社會不是特別包容,尤其對於遊戲。你玩遊戲,很多人真的會對你有偏見。了解我的人,知道我不是玩物喪志。但不了解我的人,可能會在心裡打個問號:這人愛玩遊戲,是不是小孩子脾氣比較重?」

前不久,從徐州出差回來,他在地鐵上掏出3DS孵蛋。旁邊有人搭訕:你玩的這個遊戲,和那邊那個人玩的是不是一個遊戲?

他抬頭看了看,車廂斜對面,有一個年齡和自己相仿的人,也在低頭默默玩著3DS。

「我們身邊肯定有很多喜歡遊戲的人,有些人可能和我一樣,把自己的愛好隱藏了起來。」

任天啃收集的任天堂玩偶。「女兒任豚化措施實施中!」他在微博上寫道

2013年以前,任天啃就像一座孤島,只是自顧自地玩遊戲,很少與人交流。直到2013年的一次玩家聚會後,這堵三次元的壁壘才被打破。

2013年年初,神遊發售3DS大陸行貨,在上海徐家匯美羅城舉辦體驗會,邀請玩家現場試玩簡體中文版《馬里奧賽車7》和《超級馬里奧3D大陸》。

任天啃興沖沖地坐火車趕了過去。《馬里奧賽車》是他的最愛之一,從掌機平台的第一款《馬里奧賽車Advance》開始,玩了十多年。

按照活動規則,《馬里奧賽車7》計時成績進入前十的玩家,可以把自己的名字貼在活動現場的榜單上。任天啃信心滿滿,《馬里奧賽車7》的海外版,他已經玩了一年,全三星通關。

可開了幾圈,他發現,自己的成績根本擠不進前十。看了其他玩家的「鬼影」,他才領悟,遊戲中居然隱藏著這麼多自己不知道的捷徑和技巧。

活動結束後,他加入馬車玩家的QQ群,找人切磋,每天下班無論多晚,至少上線聯機一兩個小時。一個月後,他的積分已經從兩千多漲至一萬多。

《馬里奧賽車7》是任天啃玩得最投入的一款遊戲,玩了上千小時。對他來說,這款遊戲的意義不僅僅在於競技或娛樂,更重要的是,讓他找到了一群和他一樣熱愛遊戲的同好。

隊長

2014年6月,《馬里奧賽車8》日本首發後不久,在A9論壇一位版主的提議下,國內的一群馬車愛好者自發組織起《馬里奧賽車8》聯賽。

那時的任天啃已是馬里奧賽車吧的吧主,群內有不少高手。他帶領大家組建Boo戰隊,成為聯賽初始的四支隊伍之一。

「Boo」是《超級馬里奧》系列中的那個白白胖胖、吐著舌頭的小幽靈。當你背對它時,它會朝你飄過來;一旦你轉身看它,它又會害羞地遮住自己的臉。

Boo戰隊的隊標

聯賽初期,Boo戰隊所向披靡。比賽時,任天啃負責斷後,與隊友全力協作。比賽之餘,他負責處理戰隊內外的雜事。

組織協調是任天啃的強項,聯賽進行一段時間後,他接手聯賽的組織工作。此時的戰隊已增至七支,為擴大聯賽的影響力,他聯繫廠商贊助,安排專人負責宣傳,做直播、剪視頻、寫攻略、發微博,還組織了全明星賽、香蕉賽、無間道賽等趣味比賽,吸引新玩家加入。

2015年年初,任天啃與聯賽其他幾位成員共同發起「任天堂超級聯賽」,希望搭建一個民間的任天堂電競平台,不僅僅是《馬里奧賽車》,還打算將任天堂的其它遊戲納入聯賽。

任天啃看好國內的家用遊戲機市場,尤其是任天堂新主機NS的前景:「家用機禁令放開以後,我覺得這是一個趨勢。就像做股票,股市大盤在漲,你手頭的股票一直停牌,一旦放開,肯定是爆髮式補漲。」

他購買調研報告,起草商業計劃書,為聯賽吸引風投作準備。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任天堂願意將中國大陸市場重新提上議程。

《馬里奧賽車8》聯賽運營了一年半時間,期間,他們曾經以中國國家隊的身份,報名參加2015年的《馬里奧賽車8》非官方世界盃,可惜最後不了了之。

2015年年底,因工作變動,任天啃無暇顧及聯賽,《馬里奧賽車8》的熱度此時也已消退,聯賽就此沉寂。

在一篇回顧聯賽的文章中,他寫道:

「有多少次加班加點幹完工作匆匆趕回家裡,因為記著晚上有比賽。有多少次推脫現充回絕應酬,因為記著晚上有比賽。其實不僅僅是因為記著有比賽,還因為記著有隊友在等著我,記著有對手在等著我,記著有那麼一群有一樣愛好的人在等著我。……

「《馬車8》聯賽終有結束的那一天,但是這段回憶會一直存放在心裡,偶爾看到收藏的截圖、視頻還是會想起這些時光。另外,還會有《馬車9》、《馬車10》的對吧。」

任青

任天啃二十多年的任青生涯,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掌機上度過的。學生時代,他所有的家用機只是一台國產山寨紅白機,工作後,才陸續入手Wii、Wii U。

對掌機情有獨鍾,一是因為小時候,母親不允許他玩遊戲,掌機便於藏匿,可以躲在被窩裡偷偷地玩;二是因為掌機便宜。

任天啃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家境困窘,母親是普通工人,獨自拉扯他長大。買掌機、買卡帶的錢,大多是他自己想辦法掙的,比如賣四驅車零件。

四驅車是任天啃除遊戲以外的另一愛好,小學時,他曾經代表全市參加華東地區的四驅車比賽,拿過獎。

四驅車的零部件很貴,他自己購買漆包線、強化磁鋼,繞制馬達,改裝電刷,替換滾珠軸承,拿給學校門口的小賣部代售。轉速高、扭矩大的馬達,賣二三十,效果稍差的賣十多塊,每賣出一個馬達,給小賣部的老闆五塊錢分成。

除了賣四驅車零件,他還替家境富裕的學弟代寫暑假作業,去超市打工。自己掙來的這些錢,加上母親平日給的零花錢,一點點積攢下來,換成了一台台掌機、一盒盒卡帶。

在老師眼裡,任天啃從來不是什麼好學生,成績一般,而且不守紀律。為了買遊戲卡,逃過班主任的課;去網吧玩遊戲,錯過了期末考試。

中考前,老師對大家說,準備考高中的留下,我給你們講講注意事項。全班只有十多個人留了下來,其中就有他。老師奇怪,你留下幹嘛?他說,我要考高中。

母親原本沒打算讓任天啃考高中,想著初中畢業後讓他讀個職專,早點工作掙錢,在親戚的勸說下,才決定讓他考高中試試。

結果,全班考取七個人,他是其中之一。

高中時,家裡沒有電腦,任天啃去網吧玩《帝國時代》。晚上八點,母親出門上夜班,他跟在後面溜出去,直奔網吧,玩到十一二點才回家。

一次,剛玩了一會兒,網吧突然停電。回家的路上,他碰見母親。原來,工廠也停電,提前收工。母親問他,他只好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高考前,老師把他拎到辦公室,說,像你這樣的學生,今後可怎麼辦?他說,我要考大學。辦公室的幾個老師都笑了。

最後,全班只有他一個人考上了本科。

他讀大學時,母親除了在工廠上班,還兼職做起了家政,給別人打掃衛生、燒飯,同時打三份工。

在任天啃的記憶中,母親和遊戲如同兩把雨傘,在不同的天空下,為他遮風擋雨。

2015年,任天啃帶著雙胞胎女兒去上海參加《馬里奧賽車8》南北對抗賽

「我喜歡任天堂,是因為前面幾十年,我玩的都是任天堂的遊戲,它已經刻在了我的骨子裡。我覺得,喜歡索尼主機的人,一定也是在他們的成長經歷中,有某些東西觸動了他們,讓他們難以忘懷。」

任天啃印象最深的遊戲是《重裝機兵》初代,這款遊戲的音樂,他至今保存在手機上。

駕駛戰車在荒野上冒險的自由、紅狼的鐵漢柔情、拯救世界返鄉後的那份寧靜……這些都是他喜歡《重裝機兵》的理由。

遊戲開始時,主角被父親逐出家門。在後面的歷險中,如果戰車壞了,主角可以把它拖回家,父親在檢查後會給出維修的報價,但最後,父親還是會免費為主角修好戰車。

「雖然父親把你趕了出去,讓你滾,但他內心深處其實還是關心你的。你回去看他,可以選擇給他錢,給的話,他會誇讚你。」

父母離異後,任天啃一直跟隨母親生活,很少與父親聯繫,關於父親的記憶並不多。不過他還記得,小學一兩年級,他第一次接觸遊戲機,就是父親從廠裡帶回的一台雅達利2600。

自製四驅車零件時,除了馬達,他還設計過龍頭鳳尾。他把龍頭鳳尾的尺寸交給父親,父親用廠里的機床為他手工打制了一百多件不鏽鋼的龍頭鳳尾。

2011年,父親因病去世。「沒能好好陪伴他是我最大的遺憾。」任天啃寫道。

電車男

過去的這一年,任天啃的遊戲時間驟減,只能利用碎片時間玩遊戲,在火車上、在地鐵上、在沙發上、在馬桶上。

一年下來,通關的遊戲倒也不少。《高級戰爭2》完美通關,開啟全黃金菜單;《重裝機兵》三代和四代,二周目通關,拿了兩門宇宙炮;《勇者斗惡龍怪獸篇》二周目通關,養了一堆怪獸;《逆轉裁判123》、《幽靈詭計》、《立體方塊》重溫了一遍,最近兩個月開始鑽研《精靈寶可夢:日月》。

還有《應援團2》,遊戲的最後一曲《世界稱之為愛》,他在華麗無圈模式下打出了9999999分。《世界稱之為愛》是日劇《電車男》的片尾曲,那是他最愛的日劇之一。

「其實我內心深處就是一個電車男,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很宅的人。工作上,必須得和別人打交道,沒辦法,但其實我更喜歡安安靜靜地玩遊戲,沒人打擾的話,我可以玩一整天。」

去年10月,任天啃去上海參加《馬里奧賽車8》線下比賽,拿了冠軍。

「很開心,《馬里奧賽車8》時代終於完美收官。」

那場比賽,來了不少老朋友,比如雨衣。打到半決賽時,雨衣放棄比賽,匆匆回家。家裡正在裝修,買的馬桶送到了,他得趕回去接馬桶。

遊戲與馬桶,最終我們可能還是會選擇馬桶,但至少,我們曾經有過遊戲。

寫在後面

想做一個關於玩家的欄目,採訪一些玩家,普普通通的玩家,沒有耀眼的光環,沒有戲劇化的人生,沒有大悲大喜,沒有大是大非。

他們的故事不具有多少新聞價值,不算新鮮,不算好玩,引不起爭議,也沒什麼可發人深省的,只是一些瑣碎的事,玩遊戲的事。

他們只是玩遊戲的人,可能永遠沒有機會站在聚光燈下,但他們才是遊戲行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如果您或您身邊的朋友願意分享自己的經歷,不妨聯繫我,我願意代筆,把這些故事記下來。這是我的郵箱:paul@g-cores.com。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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