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法國沒有「黑天鵝」—— 美國和法國「政治正確」概念的比較

法國近期的大選結果真可謂「鼓舞人心」呀，確切的說是「鼓舞了傳統媒體的士氣」。畢竟媒體終於不會因為「黑天鵝事件」再次陷入不知所措。於此同時，我不禁陷入疑惑，同樣打的是反移民和逆全球化的牌，為什麼法國的總統選舉不會出現意外？究竟如何才能做出正確的趨勢判斷呢？

首先回顧一下法國和美國的新一屆總統換屆的選舉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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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階段

美國：共和黨傳統勢力代表傑夫布希慘淡推出，連黨內都無法接受的特朗普成為候選人。民主黨傳統勢力，政治正確代表人希拉里不出意外的進入候選人名單。

法國：極左和極右表現突出，FN的勒龐高票進入二輪。另外作為獨立參選人的馬克隆也一路順風順水。可是來自溫和右翼UMP一度被看好的候選人菲永前期意外醜聞纏身，民調大跌。溫和左派PS的候選人阿懞直接被媒體忽略。

2.第二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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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媒體民間反對不斷，主流媒體公開站在特朗普對立面，然而特朗普當選。

法國：媒體不斷表達擔憂，勒龐的集會現場也經常有人鬧事。於是勒龐真的在二輪里以絕對劣勢敗選，馬克隆當選。

法國和美國兩國選舉中間過程的相似度極高。甚至在2015年的法國省代表選舉中，勒龐代表的政黨已經歷了一次異軍突起，在地區黨代表選舉中獲取了多數席位，並一度被認為有利於幫助勒龐在2017年總統選舉中獲勝。媒體確實有充分的理由認真評估勒龐當選的可能性。 英國退歐和特朗普的當選給人帶來的反思是選民真實選擇和媒體信息之間的偏差，可是在法國為什麼不會出現這樣的差異性？

下面來比較一下法國和美國「政治正確」概念的發展差異

起源差異

法國的「政治正確」概念源於大革命期間對於「平等，自由，博愛」概念的追求。這些概念從啟蒙運動開始不斷由中產階級灌輸給社會大眾，中產階級的訴求和鼓舞，以及底層的被感染和相應，導致社會上層和中，下層之間的割裂，最終大革命全程以激進的方式對「政治正確」的概念進行徹底貫徹。血流了很多，教訓來的很慎重，損失來的很沉痛。於此同時，當時的法國依然是單一民族（高盧民族）國家，在沒有人種差異概念的前提下，對於「平等，自由，博愛」的追求更具普遍性含義。

美國的「政治正確」概念更多是由本地的上層階級通過嫁接歐洲，尤其是來自法國的「政治正確」概念，並通過對宗主國的抵抗完成。美國「政治正確」概念的普及是由上至下的。與此同時，黑人，印第安人等種族歧視問題並未觸及，而是後期通過社會下層發起的系列運動推動上層進行調整。美國在建國初期，上層規則制定者雖然考慮到了多民族問題，但是民族之間從一開始就進行了差異對待。這一點同樣表現在19世紀70年代出台的《排華法案》，該法案對於華裔群體進行了集體式驅趕，堪稱史無前例。

社會構成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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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內部的民族隔閡較小，雖然中間一度參與奴隸貿易和殖民戰爭，但是社會主體成分一直保持穩定。比較有名的一次是19世紀末「德雷福斯」一案中因「反猶主義」對猶太軍官作出的判決而引發的社會動蕩。此事件後，法國社會一度對社會民族敏感問題進行反思。二戰之後的法國鎮壓海外殖民國家的獨立浪潮中，尤其是阿爾及利亞獨立戰爭導致法國社會內部一度反彈，反對當局政府對於獨立的血腥鎮壓。與此同時，法國社會開始接納移民，比如20世紀70年代的大批來自越南的移民潮。現代社會法國人的思維中，一直有著擔當國際責任的概念。即使如今穆斯林人口的大幅增加引發了社會深層次擔憂，但是對待移民的整體基調從未改變。對於敘利亞難民的接待，即使社會爭議廣泛，但是法國政府依然對難民亮綠燈。

美國本身作為移民國家，將移民吸納作為自身的人口增加和推動社會各方面發展的重要方式，而非國際責任。美國的「政治正確」更多表現在對於歷史敏感問題的避諱，比如黑人和印第安人的「政治正確」已經深入到日常稱謂辭彙。美國人的「政治正確」是一種對於歷史記憶的刻意淡化。當新一批亞裔，穆斯林和拉丁裔來到時，由於沒有前期的歷史鋪墊，經過長期的社會格局定型，經歷世代的定居者自然會以一種警惕甚至敵視的態度對待新的住戶。

地緣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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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作為歐洲大陸的主要國家，歷史上一直對歐洲現代格局的形成產生過重要影響，也是當今歐盟的奠基國。法國的政治傳統是領導歐洲，成為歐洲政治格局的制定者。與此同時，法國周邊國家眾多，外交和地緣政治一直是社會關注的重點問題。尤其在國家影響力日漸下降的今日，法國的國際影響力更多表現在對於國際事務的積极參与，並在歐盟內部的積極擔任領導人角色。

美國和英國有著類似的地緣特徵，擁有海洋作為天然屏障。這種自我孤立的傾向，在英國長期的孤立主義傳統和美國二戰初期的旁觀態度中可見一番。美國對於國際事務的參與更多表現在維持本國利益的霸權主義，缺少幾分歐洲國家外交政策中的柔韌和理想主義。

文化差異

法國一度是左翼力量的重要輸出國，甚至在1968年「五月風暴」工人和學生運動中出現學習毛澤東思想的風潮。法國歷屆諾貝爾獎得主多數也是思想偏左。左派思想一直是法國社會的重要傳統以及知識分子的主要主張方向。如今的法國社會，雖然一度經歷「美國化」以及國民陣線等極右翼黨派的衝擊，但是左派思想依然影響著社會主流群體。社會對於女權主義，同性婚姻等問題的接受度和概念的普及也相對高於歐洲鄰國。法國的「政治正確」，是基於理性邏輯對於固有社會的消極面的反思以及變革的嘗試。這種思維一旦形成在國民心中，國民會傾向於利用同樣的思維看待各類群體。

美國社會雖然自恃擁有世界最民主最現代化的制度，社會依舊陸續出現了3K黨，麥卡錫主義等保守傾向。美國社會對於普世價值，更多表現為一種自建國以來憲法傳統的堅守。這樣的「政治正確」是憲法賦予的，是一種不假思索的沿襲。後期對於印第安人的懺悔和黑人的補償，是這種不假思索概念所針對群體的延伸。上層若要改變國民的思維，就需要不斷自上而下通過平等對象的拓展進行。

「政治正確」的概念是華人群體的空白

華人群體除了政治敏感議題之外，享有的言論自由程度可謂超出歐洲和美國居民的想像。無論是女權主義，同性關係還是移民問題，國民可以毫不負責的表達最尖銳最極端的言論。然而這樣不用考慮複雜社會關係的思想舒適區正在隨著國家的逐漸開放日益受到挑戰。互聯網異常開放度和國家審查機制帶來的不合時宜的保守封閉，使得國民對於信息的認知和世界的整體態勢缺乏把握能力。不僅如此，民眾的基本邏輯思維習慣還沒有養成，媒體的求證能力和真相追查的職業道德還沒有形成，社會就已經因互聯網陷入了「後真相時代」。當下華人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政治正確」的概念是華人群體的空白，然而華人群體又是「政治不正確「最大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