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販賣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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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某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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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跟她離婚。

老實說，做出這種決定我也很痛苦。這是沒辦法的事。從認識她開始，沒有哪一件事是我說了算。表白的是她，第一次提出去外面開房的也是她。要結婚的是她，結了婚不讓我上床睡的也是她。她從頭到尾支配著我，就像舊日支配者對地球那樣。

下面列舉我要分手的理由：

第一：她在家裡經常不穿衣服，卻不准我有半點衣冠不整。

簡直沒道理，自己在家像個蕩婦淫娃一樣還好意思要求我！

第二：一吵架就讓我睡書房。

沒什麼說的，是我自己沒出息打不過她。

第三：親熱的時候從來都是我在下面，常常嫌我尺寸短小，費勁力氣滿足了她之後卻一點表示也沒有。她曾經很直白地跟我說：我只不過是她滿足生理需要的工具而已。

這些本來不好意思講的，家醜不可外揚。但考慮到後面還有很多難以啟齒的事項，既然已經下決心拆穿她的真面目，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第四：就算我能睡床的時候，她也百般刁難。她睡右邊，我習慣朝右邊側睡——因為朝左邊會壓著心臟。可她偏偏不讓，說朝著她睡下面會硌著她。

簡直是無理取鬧！親熱的時候嫌我短小，睡覺又嫌礙事，其實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吧！

第五：每天出門上班的衣服都得她選，而且她最喜歡挑那條我很討厭的紫色領帶。

雖然我討厭這條紫色領帶的原因是公司一個漂亮女同事曾經對我說如果我不帶這條領帶會英俊一百倍，不過她把我當成小孩這點讓我實在難以忍受。

第六：她最愛對我說的話是「我不要你了」，好像我是用完就可以扔掉的衛生巾一樣。

第七：煉乳和牙膏必須從底部開始擠，安全套永遠都是蘋果味。自從跟她戀愛之後我就不吃蘋果了。我現在看見蘋果都想吐。

第八：她來了，先寫到這打v剎卡卡車卡丁車（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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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了，今天我又睡書房。原因是——明天要早起今晚不想看見我的臉！

說到這，我不得不接著說上次沒說完的第八條：別看她在外面一副溫柔賢淑巧笑倩兮的模樣，在家裡嘴巴很損。有一次我下班回家趕設計圖，她湊過來看一眼，說：「哎，你這雙手畫圖也不行揉胸部也不行，一點價值也沒有。」

你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大學教授口中說出的話。

她對我似乎有種天生的敵意，其實她的這種個性從第一次見面就展露無遺了。那時她是大三迎新的學姐，我禮貌地跟她握手，她看看我，冷冰冰拋出一句：「不要拿你的右手碰我！」讓我相當尷尬。而這句話的含義在我大學畢業時才明白——還是她告訴我的。

她畢業後留校，後來成了我們學校最年輕的教授。現在正在攻讀應用數學的博士後。光看這些稱號就知道她是個非常強勢的人。相比之下我只是個當代藝術鑒賞的本科生，連研究生也沒堅持讀完，在她眼裡就是個戰五渣。我的職業素養和天分早在失身於她之後宛如肥皂泡一樣被她戳破得乾乾淨淨。她家世不錯，自己也相當優秀，結婚的時候沒告訴咱爸媽，我什麼都沒有，照她的說法我就只帶了個人。而且結了婚之後，連我自己都是她的，我就完完全全一無所有了！後來上她家給爸媽請罪，我一度覺得她媽媽都比她喜歡我。到了我家，她那副百依百順小鳥依人的模樣更是讓我便秘了一個禮拜。

不是我背地裡說她的壞話，我也是非常成熟的人，只是她的種種劣跡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就拿去年來說，她覺得自己有點抑鬱就養了只貓咪。這隻貓挺可愛，但只是乖乖蹲在貓碟邊舔個牛奶她就喜歡得不得了，這幾年每天早上我都是老老實實喝完牛奶的才去上班的！後來為了讓貓咪跟她一起睡覺又把我趕進書房，還給貓咪取了個名字叫大黃，然後撇我一眼，順便給我取了個二黃。我極力反抗，結果家庭地位驟然猛降，吃飯的地方從飯桌變成了地板。每次開飯前她就喊一聲：「大黃二黃，吃飯。」正眼也不瞧我一下。最後還是因為天天跟貓睡皮膚起了疹子，這才把貓咪送人。今年年初我對她說我也有點抑鬱想養條狗，她一句話也沒說，又把我從飯桌給趕了下來。

還有一次——

她過來了，說不定是讓我回睡房。下次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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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

叫我過去是讓我幫她揉揉肩膀，我揉了半個小時問她有沒有什麼獎勵，她說你想要什麼獎勵，我就親她。本來挺順利的，然後我不小心把她的內衣弄破了……

好吧，這次是我大意了。

說到這裡，親熱這種事她掌握著百分之百的支配權。每次她從冰箱里拿出櫻桃醬或是煞有介事地挑爵士樂我就知道她需要我了。

不過一切還得看她的心情。

因為一些小事就中斷這種我已經習慣了。指甲沒剪啦、指甲剪了沒磨乾淨啦，最可惡的就是沒有允許不准我動手，因為會扯到頭髮……

上次有人留言問既然兩個人這麼不和睦為什麼當初要在一起？這個問題問得太淺了。還有人問，既然她對你諸多不滿為什麼還願意跟你結婚？問這個問題的兄弟……你一定沒結婚吧？

很多人都在問我倆怎麼好上的。是這樣，她這個人不能喝酒，因為酒品比較奇葩。畢業的時候她參加晚會小喝了點，有個男的向她表白被她給拒絕了，那個男的就哭著問為什麼，她二話沒說把那人給揍了揍完了才撂下一句我就這樣不服來戰。有個學姐喜歡被拒絕的男生，就出來抱打不平。正好我路過，因為認識抹不開面子就上去替她解圍。誰知道那女的叫了幫手，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一群女的給揍了。第二天她披頭散髮過來慰問我，扔過來一個蘋果，說看不出你這樣子還有點隱性男人基因。我一聽就毛了，直接把她按在畫板上。其實那會兒是她宿醉還沒醒才會被我趁虛而入。隔了好幾個月她把我叫出去，我以為她早就畢業了這是專程回來找我報仇的，在氣勢上就輸了她一大截。然後她就跟我表白了。

表白的過程沒有超過一分鐘：

喜歡狗嗎？

一般。

可以不喜歡嗎？

……也行。

看漫畫的吧。

嗯。

最喜歡哪個角色？

銀古。

沒聽過，再說一個。

坂田銀時。

好，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怎麼樣？

……

我這幾天忙下周末過來你到時給個答覆。

然後她第二周過來就把我給睡了。

這件事後來在學校里成為一個傳奇，因為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三學生竟然攻略了學校裡面難度係數最高的女人。之後更是在學院裡面掀起了一場追求女超人的狂潮。而我一直都沒能明白當時攻略她的到底是我，還是銀桑。

說到這些，我挺唏噓的。她其實是個好女人，可惜就是太女權主義。我想她現在可能連我對此感到痛苦都不知道。現在我想離婚，這是我第一次做主。我真心希望她能幸福，也希望從此從此擺脫這種不自由。

另外，好多人留言都對我的決定都很質疑，還有人說我這是在秀恩愛，真是奇怪。

4

最近我聽說有種謊言販賣機的東西，就在網上稍微了解了一下。這種機器可以販賣謊言，如果你買了其中一句，那這句謊言你怎麼說也不會被拆穿。經過一系列過濾篩選和明令禁止，謊言庫里的數據其實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謊。這些小謊分為黑白灰三種謊言，黑謊言是消極掩蓋，白謊言是正面引導，灰色謊言則是些無心的玩笑。

我覺得很有意思，就實地去看了。謊言販賣機是個跟電話亭差不多的東西，不過是密閉的。輸入身份認證、選擇說謊對象、選擇顏色，按標價計費，操作很簡單。

黑謊言很貴，「好」、「沒有」、「知道了」之類的都要一百塊一個。我猶豫了很久還是買了三個黑謊言，花了一千塊。說謊對象輸入「妻子」的時候我覺得很忐忑。雖然已經決定要離婚了，還是有種背叛她的感覺。

買了之後，我對她用這三個謊言，她果真一點也沒懷疑。真的很方便。無論我怎麼濫用，她一次也沒懷疑過我。我雖然不知道這是心理暗示還是什麼別的原理，但現在科技這麼發達，真的讓我大開眼界。

最近家庭地位有了顯著提高，心情不錯，照這樣下去說不定不離婚也可以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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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麼原因，最近她對我態度一下子冷淡了很多。我說謊的時候她也老是板著臉地盯著我。這幾天她乾脆借口工作忙很晚才回家，我只好一個人窩囊地吃泡麵。

我以為謊言透支了，或者有副作用。越想越害怕，上午就抽空去販賣機那裡，居然就在那裡看到了她！

我心一下子就涼了。我回來偷偷查了她的戶頭，她的薪水在這幾天多了很多不明支出。看來她也一直在買謊言。我現在徹底懵了，她到底對我說了什麼慌？我想破腦袋也只能想起她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看來她早就變心了。虧我還在拚命想挽回家庭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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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的理由第九條：她說話不看我眼睛，最近都懶得看我了。

一回家就睡覺，早上我故意不喝牛奶牙膏從中間擠她也不說。我終於不用為戴上紫色領帶鬱悶一整天，結果每天還是很鬱悶。

第十條：她有將近兩周沒讓我回房睡了。

第十一……

寫這種東西根本沒用，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離就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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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六，上午她突然接了個電話就說要出去一趟。我感覺不對，最近老是這樣，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她一出門我就跟著她，待會兒人贓並獲看她怎麼圓得了謊。一回神手機都給攥花了。結果我比我預料的慫得多，坐著計程車跟到半路就想下車，但師傅說這一段不讓停車，真是傻逼！

我也是個傻逼，這世界就是一個傻逼世界！

我跟著她到了一家咖啡館，裡面有個男的在等她。

我隔著窗子一看，都氣暈了。那男的跟我簡直天差地別，長成那樣，還有點禿頂！

他們沒坐多久就走來。我堵在門口，她看到我嚇一跳，問我：你怎麼上這來了？

你能來我怎麼不能來？

那男人看我臉色不大好跟她說句有事就想走。我拉住他，誰知道一拉他就一個趔趄差點摔了，我更氣，這男的哪點比我好了！

走什麼走，說清楚再走！

她過來就吼我：你發什麼瘋呀！

這都袒護起野男人來了。我腦袋嗡嗡響，鬆開那男的就質問她：他誰？她看起來都快哭了：你神經病吧，這是我導師，我們院長！

呸，什麼狗屁院長，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院長是吧，院……長？！

我仔細一看，靠，還真是。以前還給我上過高等數學呢，好幾年沒見都禿頂了差點沒認出來。我一下就慫得沒邊了，趕緊老師老師的叫，給人賠禮道歉。老院長也是個明白人，一看就知道這什麼情況，打著哈哈一邊讓我們兩口子有話好好說一邊速度開溜。

等他一走，我知道我要死了……不作就不會死，誰說不是呢。

她一臉黑線，我幾乎是習慣性地腿就彎了。這時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這些傻逼，看熱鬧不嫌事大……

以前有什麼事她都比較識大體，一般回家關起門再解決。不過我也知道今天這情況我確實有點過分了。不出所料，沒說兩句她掄著包就想打我，並且很反常地沒打中。我那個囧啊。平時在家就算了，頂多沒家庭地位，這下好，連社會地位都沒了。

她一看我在那邊沒出息的躲，居然躲開了，氣得跺腳，突然就哭了。

我都傻眼了。這什麼情況啊？我家女王大人哭了！

然後她問我：你敢懷疑我？

沒有沒有，哪兒敢呢……

你橫啊，你再橫給我看看！她推我，我順勢把她給攬在懷裡。

好在人多，今天她沒用近身格鬥過肩摔什麼的，不然我不死也得去半條命。回了自家車裡，她收拾了一下，然後看看我清了清嗓子說正好你來了，跟著去吧。然後打開車門：下車！

我納悶，不是讓跟著去嗎？

你在後面跟著。她不由分說把我趕下車，然後開著車就走了。

我可憐巴巴地跟在後面跑。雖然很狼狽，老實說我卻有點高興，只要沒出軌就好啊。

最後目的地到了，是——醫院？！

我這氣還沒喘勻，心裡又是一緊。難不成跟電影一樣：她進去，拿出一張血癌診斷書，然後說你再找個人嫁了吧我不要你了，然後我不肯，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痛哭、控訴命運不公云云。

我半邊站著一通胡思亂想，結果她真的拿了一張報告單出來。看著她面無表情的樣子我頓時就慌了。

這什麼？

她沒說話。遞過來。我湊到眼前一看，血癌……

沒這種字眼。白血病……也沒有。

……孕檢報告？！

什麼情況？誰的種？你真在外面有人了？我朝她吼，大廳里的人都伸長了脖子朝這邊看。她破天荒沒有動武，只是淡淡看了我兩眼。

嗯。

我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快瘋了。

誰？我認識嗎？真是那個院長？

她指指自己肚子：他呀。有了他有你沒你都無所謂了。

……真是我的？……你不是不要小孩嗎？

何止，我現在連你也不想要了。

我高興地跟什麼似的，連忙往她身上蹭。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啊！

沒蹭兩下，一想，不對，什麼時候的事？

我問她：不是每次都帶了套的嗎？

她白我一眼：是嗎？

然後我想了想，好像是有一次在浴室里按耐不住來著。那段時間家庭關係挺好，一看時間也正好對得上。

我喝醉酒那次？

她點點頭。

我都有點佩服我自己了。不過一開始的狗血劇情的確也能全不怪我。「我不要你了」這梗放在那實在太煽情。

然後問明白她的薪水支出是報了產前護理和瑜伽班。我問她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她的回答讓我默默吐了一升血：我要把孩子他爸的不良基因統統扼殺在搖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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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她跟我提起最近很火的謊言販賣機，我一問，發現她居然是那個謊言販賣機的研究團隊成員，負責數學建模和個人數據管理。

我買黑謊言的事情一開始就被她發現了。先前效果是她故意配合我，後來發現意外懷孕了就懶得理我了。

這個所謂的謊言販賣機到底用來幹什麼的？我問她，她解釋說用來統計現代人的說謊傾向，包括對象、程度、潛在社會問題之類的數據統計。一聽就很枯燥。什麼戀人夫妻之間購買率最大、女性說謊比例遠超男性、男性黑謊言比率是女性的三倍云云。最後我失望地問她那些謊言買了究竟有沒有用，她說有啊心理作用。我抗議：沒用也有人買嗎！她哈哈大笑，然後指著我說：因為你們這些人類都是軟綿綿的羊群啊。害得我一瞬間有種娶了外星人的錯覺。

說不定是個時機辭職當家庭主夫了。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她，她說好呀這樣你反而更有價值。我不解，她解釋：這樣就等同於我養活了當代數學菁英和未來未知領域的天才。

我真是娶了一個了不得的女人。

養胎的這幾個月，我漸漸想起了很多喜歡她的理由。

比如她笑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偏一下頭。

束著頭髮的睡前閱讀看起來很有學問。

老愛說要嫁給堺雅人最後還是嫁給了我。

睡著了還要我重新蓋上被子。

生病剛好的時候身嬌腰柔易推倒得不得了。

穿著棉t恤和內褲在鏡子前刷牙的時候很美。

每次做好吃的都先給我嘗雖然嘴上說拿我試毒。

有強迫症，每天早上出門上班時間准得可以幫人對錶。

雖然在家不待見我但在外面無所不用其極地顯擺自家老公好。

胸大卻很聰明。

花式接吻發明人。

認真的工作時時最性感。

每次做女性婚後生活調查我都會胖一圈。

紫色領帶是她結婚後賣給我的第一條領帶，挺貴的。我當時覺得很好看可惜我自己配不上。

第一次接吻是她強吻我，還帶著南瓜派的味道。後來我只要一聞到南瓜派的味道就想吻她，她一直不知道為什麼。

最後一條，她是我老婆。

然後……估計沒有然後了吧。

後記

謊言販賣機的神話破裂是在三年之後。根據專家論證的結果，這是一種新型的神經改革，只要踏入販賣機，就受到強烈的心理暗示，是一種很危險的發明。即使資料庫被銷毀，部分受謊言影響的民眾也很難恢復意識。

政府介入調查後不久，媒體公布了被捕的研究團隊成員名單。後來媒體播報了一則關於駭客篡改謊言販賣機交易記錄的新聞，被隱藏的謊言條目有好幾頁，其中有幾條看起來很玩味：

孩子是你的（黑） 售價100000RMB 對象：丈夫

我是謊言販賣項目研究成員（黑） 售價80000RMB 對象：丈夫

經濟收入沒有問題（黑） 售價5000RMB 對象：丈夫

我愛你（黑） 售價200000RMB 對象：丈夫

這個丈夫可真倒霉。我不由得感嘆。

嗯。她淡淡地回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