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馬案 五 眾目睽睽

李昶送走了傳旨太監,林氏親耳聽到了皇帝的旨意,太監一走,再次跪倒在地哭訴。

李昶攙起林氏道:「嫂夫人,官家既已下旨委任我一查此案,無論於公於私我都自當竭盡全力,查他個水落石出,若然許大人確然是被冤枉,我自當還他清白,但若是確是他所為···」

他頓了頓接著道:「自有律法所在,誰也也決計救不了他。」

林氏搖頭斬釘截鐵道:「他決計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李昶對林氏拱拱手道:「嫂夫人,聖旨已下,我這便要去大理寺了,你放心,我定當謹慎查案,秉公審理。」

李昶話已說到了這裡,林氏也再不好說什麼,當即福身一禮道,「那奴家便先告退了。」

李昶打發衙役將林氏送出府衙,而自己馬上吩咐人準備好轎子,然後轉身朝內堂走去,于洋這個懶覺是鐵定睡不成了。

大理寺的衙門李昶不是第一次登,此處是朝廷最高的司法機構,所有的大案要案最終到會到這裡審核,但是這樣的案子還是太少了,一位三品大員涉嫌謀殺二品大員,百十年也不一定遇到一件。

路上的顛簸掃去了于洋清夢被擾的不舒心,由於身著官服,到了大理寺門前,便被大理寺的值守衙役認了出來,想是大理寺卿盧懷恩早已吩咐過,值守的衙役直接將李昶迎了進去。

剛進內堂盧懷恩已然走了出來,笑道:「李大人還真是急性子,我剛接到旨意不過一會兒你便趕來了。」

說著看了一眼李昶身後的于洋接著道:「於公子也來了。」

于洋點了點頭,李昶則未曾客套,開口沉聲道:「事涉吏部兩位大員,官家旨意之上耳提面命,李昶焉敢懈怠?」

盧懷恩也斂了笑意道:「此事著實讓為兄也頗感棘手,從現場來看,許常殺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射殺陳老大人,可謂是鐵證如山。」

李昶道:「盧大人可是已然親自勘驗了現場。」

盧懷恩苦笑道:「一位尚書被殺,而兇手極有可能是一位侍郎,為兄豈敢懈怠,自然是親自勘驗的現場。」

李昶輕舒一口氣,盧懷恩也是刑獄老手,勘驗現場之事應當不會出什麼紕漏。

「不知盧大人可查到了些什麼?」

盧懷恩往前伸手,一邊示意李昶隨自己朝房中走去。

「事情發生在五陵樓,本是新科狀元宴請吏部官員,我去現場之時已是戌時,當時廳中一片狼藉,眾多官員聚在一起,陳雲老大人躺在座位之上,左胸中箭,當場氣絕身亡,而許常則呆立在其對面,腳下躺著一張輕弩。」

「我帶人去徹查了當時那個大廳,整個大廳只找到了那一張弩,而弩箭也只有一隻,根據陳老大人的中箭位置和許常當時所坐的位置,可以確定那隻弩箭確系是從那張輕弩發射出去的。」

李昶蹙起眉頭想了想道:「煩勞盧大人命人將許常從監中提出,我有些話想問他。」

盧大人應了一聲,便差人去獄中提許常了。

到了堂中,盧懷恩執意要讓李昶坐在主位,開口道:「官家旨意甚是明確,你主審,大理寺協助,李大人你就莫要再推讓了。」

李昶也不是矯情之人,審案要緊,便不再推讓,坐在了主位之上,許常被帶到了大堂之上,面容頹敗,目色獃滯。

待抬起頭看了一眼堂上,看到是李昶之後,眼睛亮了起來,急忙道:「李大人!可是你主審此案么?」

李昶點了點頭,雙手拱起朝上道:「陛下親下聖旨,著我至大理寺,與盧大人同審此案。」

許常微以愣神,隨即神色激動,拜倒在地,腦袋磕的地板梆梆作響,放聲悲號:「陛下!許常此遭便是含冤身死獄中,也感念官家的大恩大德啊!」

此案雖說不可思議,但眾目睽睽之下,可謂鐵證如山,大理寺卿隨便找幾個在現場的人都可以證實許常殺人,隨即便可結案,許常自己也是為官之人,他很清楚皇帝委派李昶前來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他十死無生的境地生生扳到了渺茫的一絲希望,他與李昶同科進士,又同朝為官多年,很清楚他的性格,別人或許會迫於陳府之威推波助瀾,但是李昶絕計不會,正是想到了此節他才如此激動。

想通這一節,許常一掃心中頹敗,抬起頭看著李昶沉聲道:「李大人,我是冤枉的,陳大人之死與我無關吶!」

李昶溫聲道:「當夜究竟是何情況,你且仔仔細細的說一遍。」

許常想了想開口道:「當夜新科狀元崔瀚為首,協同三甲進士頭魁者若干,本意是宴請陳雲陳大人,但陳大人想是顧及聲望,怕自己獨去落個籠絡人心,密謀結黨營私的名聲,便喚了吏部其他官員同去,而我也在受邀之列,朝廷上下皆知我與陳大人政見不和,他邀我前去,結黨的名聲自然不攻自破。」

李昶未曾開口,一旁的盧懷恩開口問道:「你既已猜到他的意圖,為何還前去赴宴?」

許常輕嘆一聲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遮掩了,此宴是以新科狀元的名義邀請的,那崔瀚出自清河崔氏,背景深厚,殿試之時又甚得聖眷,不出幾年,必是朝廷肱骨,而且吏部眾官員都去,我一人不去豈不違了眾意,如此一來得不償失,因此我雖猜到了陳大人的意圖,卻還是赴宴了。」

盧懷恩聽罷抿了抿嘴巴不再言語了,許常的做法很再正常不過,官場上獨行之人很容易被排擠架空,他自問若是自己也不願煞了眾同僚的風景,多半也會赴宴。

「你且繼續說吧。」

許常接著道:「我與陳大人幾乎同到的,到了廳中,自然是陳大人座在左側首位,而我則座在右側首位,坐下之後自然是一番恭維寒暄,那群新科的進士敬了一圈酒後,正要喚上舞女藝伎獻舞,便在此時,我聽得撲通一聲,循聲看去,卻見陳大人倒在了桌後,情急之下起身去看,不慎掀翻了翻了面前木案,下邊竟放著一張弩弓,此時坐在右側挨近陳大人的官員已經大發現了陳大人中了箭矢,大聲呼了出來,那張弩弓也被旁人看了見,陳大人當場氣絕身亡,而我百口莫辯。」

他這一番話說下來,將現場情形還原了個八九不離十,李昶卻開口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弩弓原本就藏在伏案之下?」

許常面色哀怨,頹然點頭。

李昶想起今晨林氏報案之時所說弩弓是在許常手中,不由開口道:「今晨嫂夫人在官家下旨之前前去我府衙報案,說的卻是李大人手持弓弩···」

許常微微一愣,隨即面含慍怒道:「那張弩弓我碰都未曾碰過,在場眾人皆可作證,無一人見我手持弓弩,事情發生之後我連夜便被押解至大理寺,夫人根本未曾見我,想來她應旁聽外界以訛傳訛才如此說。」

李昶看向盧懷恩,眼神略有詢問之意,他昨夜便押回了許常,基本情況應大致清楚,弩弓在手和在地,對於案件的審理至關重要,他不會不求證。

盧懷恩點了點頭道:「他所說不錯,眾人只是在伏案之下見到了弩弓,卻無人親眼看到他手持弩弓射殺陳大人。」

李昶略一沉吟道:「當夜在場之人,包括僕役下人盧大人可已全部記錄在案?」

盧懷恩轉過身朝一旁伸了伸手,一旁的師爺將一張紙遞了過來,盧懷恩接過遞給李昶道:「所有當時在場的和曾經出入的悉數在案,請李大人過目。」

盧懷恩也是老手,李昶能想到的他也幾乎都能想到,因此這些必備的東西他都準備好了。

李昶接過紙張,掃視一番,上邊名字職位一目了然,李昶認識一小半的人,受邀之人多是吏部官員,還有幾個陳雲的舊門生。

李昶看完後抬起頭看向許常道:「如你所言,在你入座之後,事情發生之前,你都未曾發覺伏案之下藏有弓弩?」

許常狠狠點頭,「若然我早已發現又怎會身陷囹圄。」

「所以那張弓弩如何射出的弩箭你也半點不知?」

許常搖搖頭道:「半點不知。」

盧懷恩深吸口氣道:「許大人,此案涉及當朝兩位高官,我和李大人不可能盡信你一面之詞,屆時我們將會將在場之人一一問詢,如若證實你有虛假之言,你該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許常慘然一笑,「二位大人,許常身遭此難,只盼能洗凈屈辱,又怎敢妄言,但有半句虛言,便讓我永世不見天日,爛死在這大理寺大牢之中。」

李昶觀他神情,不似做偽,而且這種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情,撒謊根本沒有意義,李昶抿了抿嘴巴,看向盧懷恩道:「盧大人,案發地點未曾破壞吧。」

盧懷恩笑道:「李大人,我也是個老刑獄了,這些事情自然不會出了紕漏,現場被看了起來,除了那張弩弓被帶了回來,其他地方一絲也沒被動。」

李昶點點頭道:「那便好,我們這邊去現場查驗一下。」


推薦閱讀:

《行路難》第三十七章 鏡中窺人
你做過什麼自作聰明的事?
睡前故事(1)紅線

TAG:故事 | 小说 | 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