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墮三都之前的孔子:一直沒有出仕的機會
昭公被逐奔齊,孔子也去了齊國。孔子適齊的原因,或許是為了追隨昭公,或許是想在齊國尋找出仕行道的機會。當時在位的齊景公很看重孔子,但最終未能任用。
1211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1803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昭公流亡國外達八年之久,最終客死他鄉。他死後,弟弟即位,是為定公。孔子何時返回魯國,史無明文,大概是在定公即位前後。當時的魯國仍然混亂不堪,定公新立並沒有帶來什麼改觀。《孔子世家》記載:
季氏亦僭於公室,陪臣執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
太史公所謂的「季氏僭於公室,陪臣執國政」便是指三家共逐昭公,陽虎為亂這些事情。孔子不仕,修詩書禮樂,潛心教學,不是因為他不能仕,而是不願仕。其實他有過出仕的機會,當時專魯政的陽虎就曾請孔子出山。
1701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陽貨即陽虎。
歸,當作饋,饋,贈也。古時歸、饋發音相同,二字通用。
豚,音屯,小豬。
亡,不在家。
塗,通途。
亟,有兩個含義:一表示急迫,急切,讀作急,如亟待解決。一表示屢次,讀作氣。如《鄭伯克段於鄢》中的「亟請於武公」,就是屢次請求武公。
與,同也,和誰在一起。不我與即是不與我,歲月是不會一直和你待在一起的。
此時,陽虎脅迫季氏,又與孟孫氏和叔孫氏兩家中有二心者相互勾結,專魯國之政,他想讓孔子此時出仕,為己所用。孔子當然不會答應!所以陽虎要求與孔子相見,孔子不去。
陽虎又想了一個辦法,因為依當時之禮,若與自己地位相當之人贈送自己禮物,在自己家拜受其禮即可。若是地位高過自己,如孔子屬於士,陽虎為季氏家臣,而且專魯國之政,雖然不是三卿之一也可稱為大夫,他比孔子地位高。所以陽虎送給孔子一頭小豚,這樣孔子必須去陽虎家拜謝,孔子就不得不與陽虎相見了。孔子呢就選擇陽虎不在家的時候去拜謝,這樣既不失禮,又能避免與之相見。時,名詞動用,尋找恰當的時機。「時其亡」就是等到陽虎不在家的時候去他家拜見還禮。沒想到,在半路上遇見了陽虎。諸,之於,遇諸途就是遇之於途。
陽虎對孔子說,你過來,我要跟你談談。話說某人身懷其寶(以寶喻孔子治國之才能)而使邦國陷於迷途,不能歸於有道,此人可謂仁乎?當然不可。想要出仕為政,施展抱負,卻屢次痛失時機,可謂智乎?當然不可。日月如梭,歲月是不等人的。孔子聽了陽虎的話也無可反駁,就說,好吧,我答應你,我會出仕的。
這裡要強調的是,「孔子曰」之前的話都是陽虎所說,前面兩個「曰不可」雖有「曰」字,不過是他自問自答。有人認為兩個「不可」是孔子所言,這是不對的。陽虎認為「懷其寶而迷其邦」當然不可謂仁,「好從事而亟失時」當然不可謂智,他覺得孔子肯定會贊同他的觀點,所以不等孔子回話就自己說了出來。後面的「諾,吾將仕矣」才是孔子所說的話。否則,為什麼前面只用了一個「曰」字,而後面要寫作「孔子曰」來加以區別呢?
孔子雖然口頭答應了陽虎,說「吾將仕矣」,實際上並沒有這麼做,這是必然的。陽虎以一家臣,脅迫三桓,無視魯君,這樣一個亂臣賊子,孔子怎麼能接受他的邀請呢?這時出仕不可能會有什麼作為,不過是成了陽虎的幫凶,於魯國、於定公都是毫無益處。
0926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雖然號稱三軍,人多勢眾,但仍可於萬馬千軍之中奪其帥。區區匹夫,雖然隻身一人,但若其志堅固,亦不可奪。孔子此言,或是發於陽貨勸其出仕之時。孔子此時雖為庶人,無權無位,但其明道行道、潔身自好之志,絲毫未減,又怎能貪圖利祿,屈從於陽虎?
0221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雲,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向孔子提問的這個人認為,出仕做官才叫為政,其實一般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他問孔子「奚不為政」,意思就是您為什麼不出仕,不當官。當然,孔子後面說這些話沒有錯,他將「孝」作為廣義的「為政」,別人挑不出什麼不是,但總讓人覺得這麼說有點強詞奪理,偷換概念。
這一對話應該發生在孔子為中都宰之前,我猜想,當時孔子未嘗不想出仕,只是有難言之隱。而問者或許認為,孔子師徒整天家談論的也是如何使天下有道,如何為政治民,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出仕為政,將你的設想付諸實踐呢?孔子聽人家這麼問,當然無法說出真相,才會找出那麼一段話來給自己開脫。
0716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孔子若是屈從於陽虎出仕,便是不義而富且貴。
0813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篤,固也,厚也,均是實在、牢固的意思,篤信便是篤於信。
善道,是以道為善,相當於「好道」。至於「守死」,前人說是守著道一直到死,也不是很順暢,感覺很牽強,兄弟認為還是付之闕如為好。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這肯定是孔子感於時世衰亂而一時激憤,才說出這樣的話,並不是這輩子真的這麼做了。孔子說「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其實他一生所志便是使道行於天下。當時的天下是無道的,孔子並沒有隱。無下無道,則沒有哪個國家不是危邦、亂邦,孔子周遊列國時或入或居,與「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的話也相矛盾。可見「無道則隱」這些話不過他是一時激憤所言。這一章所定義的恥與「邦有道,谷;邦無道,谷,恥也」是一個意思。
1403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孫通遜。
危字有三個含義:
1、在高而懼也。這是它的本義。其中的「廠」象徵山崖,上、下兩個部首都象人形。人站在高高的山崖上面自然覺得危險而恐懼。後來凡是令人恐懼的都稱作危,如危險,安危。
2、因「危」字本是指在高而懼,所以危又可指高,如危樓高百尺。
3、危也有「端正」之義。既然人在高而懼,便不敢疏忽懈怠,必然端端正正的在那裡坐著或站著。如正襟危坐,危坐不是高坐而是坐姿端正不隨便的意思。
這裡的「危言危行」當是正言正行之意,邦有道之時,言行正直。人當然不能兩面派,所以在邦無道之時也要「危行」。但此時小人當道,說話就要謙遜一點,順著他人說,不能直來直去,有什麼說什麼。否則因言獲罪,招致禍端,所以要「言遜」。
1507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史魚,衛國大夫。
矢,即是箭。不管邦有道還是無道,史魚都像箭一樣剛直不阿。
蘧伯玉,衛國大夫。
卷,收也,懷,藏也。之,代指他自己。卷而懷之就是在家隱居不出,不施展自己的才能。
邦有道,則出仕為官,邦無道,則退隱不仕。這也是「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的意思。
0521子曰: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寧武子,衛國大夫,名愈。
賢君在位,政治清明,國家步入正軌,他便會聰明起來,有所作為。昏君當道,政治黑暗之時,為免於刑戮,他就變得糊塗起來,無所作為。
當然,愚是裝出來的。寧武子的智,孔子可以做到,而他的愚,孔子卻做不到。孔子是知其不可而為之,雖然已經明白道之不行,但正如子路所言,不仕無義,君臣之義,不可廢也。
上面幾章,孔子屢次談到邦有道和邦無道之時何以自處,這些話不能確定發生在何時,但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有志之士居於無道之邦的複雜心情。
此時的孔子內心也很矛盾複雜,若是不出仕呢,雖然可以免於「恥」,但任由國家無道下去,卻無所作為,自己已年近五十,在十五歲時便志於學道行道,何時才能等到這樣的機會呢?若是出仕呢,雖然可以施展抱負,開始行道的努力。但此時的魯國,三家不臣,陽虎為亂,如此混亂的局面之中,即使出仕也很難做出成績,自己的努力能否使國家重歸有道,希望渺茫,稍有不慎,便會助紂為虐,成了陽虎的幫凶。
孔子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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