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日本老人大多退而不休、想要工作到死?

日本「50代」(50歲以上)的老人,掌握了七成以上的國民存款額,日本政府規定60歲可以退休,65歲開始領取養老金,但很多人卻踐行著「退而不休」。他們堅守在超市收銀員、計程車司機、便利店服務員、機場引導員等各種工作中。

比如動畫《烏龍派出所》里常常看到,銀髮老人在警局裡盡心儘力地為每一個市民解決問題。許多外國人不禁感嘆道,「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出來工作,真是心酸。」

恐怕是大家不在同一被中睡,不知對方被兒有多寬。

(東京街頭工作的老人們,80歲仍出門工作。圖:查普曼刊登於《東京時報》)

日本文化強調,每一個人必須拚命工作

據調查,不少日本人都有工作到死的意願,甚至有個口號:「不工作,會變老」

在日本,上班族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平均睡眠時間為6小時22分鐘。早上電車裡,由於過度疲憊,他們頭部深埋在雙膝、或靠著牆壁、或拉著手環熟睡著,對周圍的環境毫無意識……

長時間加班,也衍生出「過勞死」的問題。

(圖:深田志穂)

比如上圖遺照里的寺西晃先生,曾經營一家連鎖餐廳,連續10年每天工作12-14小時,因勞累過度患上抑鬱症,最終在一個下雪的情人節跳樓自殺。他的妻子在家中掛了這件西服,以示紀念。

但即使如此,對這種沉重的工作表示不滿的日本人仍然很少。日本文化語境,強調的始終是每一個人必須拚命工作。

日本人用「仕事の鬼」(工作狂)一詞賦予他們最高的讚賞。在日語中,「鬼」(oni)是妖怪的一種,是邪惡和超強能力的象徵。對待像鬼一樣的工作狂,就像看待擁有超能量的超人。

進而,把工作上升到人生重要條件,日劇《工作狂人》(《働きマン》)發出了一種論調:「人為得到幸福的條件是工作。

第70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中,動畫導演宮崎駿提出引退。

(日本電視台播出宮崎駿宣布引退的講話)

當時,電影評論家秋山登還在報紙上著文說,「72歲退休太年輕了吧。世界上也有年過一百的電影導演啊!電影界也有很多說過退休又拍電影的人。因此,今後還想要看到你繼續拍電影。」

2016年,宮崎駿果然就又復出了。

為什麼要工作至死?

日本老人工作至死的現象,與它是一個超老齡國家、缺乏年輕勞動力有關,更與老人們自己的生活態度、個人從屬集體、害怕孤獨死等心理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一、生活態度

「一生懸命」這個詞有日本人全部的人生價值。

古日語中「一生」寫作「一所」,原意是一塊領地。「一所懸命」就是鎌倉時代武士不惜生命來保衛祖傳的領地,即在自己的職位上,花費畢生精力,拚命地努力。

正如在東亞儒學文化圈中,勤奮與自我奉獻,一直都被當作人人追求的人生哲學。在日本,一個人說自己「辛苦」,包含了一種複雜的情感,越辛苦越自豪的狂狷。「勤」是一種至高無上的讚譽。

(入夜後在公司加班的日本上班族。圖:深田志穂)

(夜班電車中睡著的日本上班族。圖:深田志穂)

(在月台上閉目養神的上班族。圖:深田志穂)

正是因為持有這種生活態度,日本人不願意放棄工作,他們的理由是「我還能做,而且我還想做。」

有了工作,也就有了維繫家庭的紐帶,有了一個人度日的燈塔。

經濟泡沫時期,大舉裁員。許多日本上班族白天微笑著接過妻子遞來的領帶和可口的便當,衣著整齊地假裝去上班。到了月底,因為無法上交工資而絕望自殺。

在家庭中,「失去工作僅僅是意味著失去體面嗎?不是。更重要的是無法履行支撐家族的責任,失去了對人生價值的追求

二、個人從屬集體

在日本人眼裡,成功與失敗都是集體的事,這個集體的每一員不論其工作表現如何,都必須與整個集體同甘共苦。」

日本社會認同一條不成文的潛規則:追求一致,不提倡個性,誰也不希望成為「奇怪的人」。

在今天的兒童教育中,同樣貫穿了集體主義價值觀。日本社會對制服瘋狂著迷,上班族有上班制服、學生分年級有一套統一的制服、統一的書包。以此達到日本各個團體外部的一致。

(日本學校里的疊羅漢)

體育課上,傳統的日式疊羅漢「人體金字塔」是必備的項目。疊羅漢需要極強的耐力、體力,最高疊到10層,超過7米。最底層的角色需要體力好的學生擔當,負荷量可能達到200斤。這對於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小學生是一種極大的挑戰,骨折、脫臼之類的受傷如家常便飯。

為了追求集體一致,學校與學生本人都不會輕易放棄這項體育活動。儘管它並不屬於日本文部省規定的體育科目。(更多原因請戳:為什麼日本人這麼熱衷「疊羅漢」?)

一個西方評論家這樣形容作為日本精神核心的集體主義:日本人就像一群生活在一個池子的魚,秩序井然地遊動;如果拋下一顆石子,擾亂了這個隊列,他們就會向相反的方向游去;無論怎麼變化,都始終保持井然、有序。在這種背景下,失去工作的日本人,近乎於離開水塘的魚和離群的大雁。

(東京早高峰的上班族們)

日本人很在意外部的評價,最愛問的問題就是「你對日本的第一印象怎麼樣?」。這種不夠「坦然」的心態,影響了日本公司的每一個老闆和職員,必須通過行動,為自己贏得不壞的評價。

兩條廣為稱道的工作準則:第一,「做得好是理所當然的,做不好是令人羞恥的」;第二,對於什麼都不行的廢柴,「做成什麼樣子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工作時間一定要長」。這就是為什麼很多日本人不是感到強迫,而是主動工作很長時間背後的心理。

日本社會等級制度仍然根深蒂固,處在什麼位置的人就要做好什麼事情,一切行動的出發點都可以總結為「各盡其所」。於是,努力工作成為了一種日常,藉此獲得尊嚴和社會安全感。

三、害怕孤獨死

工作有助於建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際關係式微的日本社會,正在迎來孤獨死。走上工作崗位,不僅代表與社會人員結下關係,也是建立穩定家庭關係的基礎。

一個紀錄片中的日本人表示,確認與別人有沒有關聯,就是在確認自己是否存在

2010年1月31日,NHK播出了紀錄片《無緣社會——三萬二千人「無緣死」的震撼》。

以「現代人的孤獨老死」為採訪主題,探索死者的人生軌跡。

(NHK《無緣社會》紀錄片)

「無緣死」,指人生前失去了血緣、業緣、地緣,死後屍體無人認領。日本社會一年高達3萬2千人走上無緣死的道路。

日本老人對孤獨死的不安:

上田建治君(化名·六十八歲)已經拜託了住在同一住宅區另一棟房子里的熟人,請他每星期給自己打三次電話。……

有位婆婆另配了一把門鑰匙,把它放在鄰居那裡;有位老先生安裝了一種紅外線裝置,就是在屋子裡裝了感測器,如果感測器超過一定時間沒有動作,保安公司就會有人趕到他家來;還有人在手機里加進了計步器功能,他每天行走的步數會傳到在別處生活的女兒那裡去。

我就要死了。真的去死。可我就是死了也沒人會發覺。那樣的話,豈不是白死了嘛?活著是白活,死了又是白死,難道我就是那樣的人嗎?

許多與社會脫節的日本人,坐在居室里死去也沒人知道,哪一天只能落得孤獨死的地步,在火葬場一把飛灰無人認領。

有相關研究者指出,日本正從三代人共同生活的「三世同堂」到「小家庭」為核心,並開始朝著「單身戶」方向邁進。在這種局面之下,長此以往孤立無援的真實寫照,讓「退而不休」成為了日本老人的躲避孤獨死的無奈選擇。

▲未來會如何?

隨著技術進步,日本政府調整經濟模式,大力倡導人工智慧、出口技術,不再迫切需要本國勞動力,真正為日本工作的是外國人,以及像Pepper那樣可以感知人類情緒的機器人。

(懂得你喜怒哀樂的機器人Pepper)

安倍晉三在路透的活動中稱,完全不擔心日本的人口結構,反而將老齡化危機轉變為「時代機遇」和「激勵因素」。

不知道這些變化今後能否影響到日本人工作至死的觀念。

中國人對於晚年生活,傳統上以n「福」當首位,「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這一理想也在遭遇新的挑戰:據世界衛生組織預測,到2050年,中國將有35%的人口超過60歲,成為世界上老齡化最嚴重的國家。中國老齡化的主要特徵是增速快、規模大、未富先老。

實際上可以深切感受到,21世紀中國人的晚年恐懼正在加劇。30年前,政府的口號是「計劃生育好,國家來養老」,到2015年,出台「退休年齡延遲到65歲」的方案。另一方面,多年以來實行的相關政策,意味著一對夫婦將要承擔四個老人的經濟支出和生活照理。曾經對政策福利和子女撫養的指望,將蒙上一層幻影。

不久的將來,我們也可能需要工作到離開地球的最後一天?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文/ Akiraleung 編輯/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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