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保衛戰：前夜

02-03

如果我們被命運女神所拋棄，

如果我們從此不能返回故鄉，

如果我們的生命被激光終結；

如果我們在劫難逃，

那至少我們忠實的飛船，會給我們一個金屬棺材。

——麒麟號艦長董新

1999年2月16日n農曆春節 6:00AM

早起的年輕人匆忙遞給小販六塊錢，道著「新年快樂」接過對方手中的裹腸蛋餅，一邊吃著一邊抬腕看錶，若在遲一會兒，恐怕就趕不上今天的懸浮快車去市中心購物了。

可他的視線漸漸變得有些黑暗，他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的視力沒有問題，有什麼東西遮住了原本就不太亮的光線。

「B隊已到達指定位置，請求指示。」

刺耳的電流音中不時傳來戰友們的驚呼，南京軍區第三飛行中隊的戰機盤旋在蒼穹之下，鉛灰色的天空不透露一絲陽光，寒冷莫名。唯獨春節的氛圍能帶來些許溫暖，但沒有一個人因為節日而放鬆，飛行員呼出的氣息填滿氧氣罩，在白霧散去後，他們又看見了這個龐然大物。

一艘巨大的飛船。

「首長，對方沒有作出任何回應。」指揮所內，年輕的副官向董新報告。

已是花甲之齡的董新雙手背於身後，拳頭不自覺緊握，用不著望遠鏡和戰機即時視頻，光是透過指揮所玻璃窗他便能清晰地看見這個不速之客，它太過龐大，甚至快要遮蔽整個南京市上空，而那個雲層之下的圓柱體金屬建築分明訴說著它僅僅是整架飛船的一個小部位。

大氣層外還有什麼？他不知道，因為這一片的人造衛星在它降臨時就已失控。

「發射信號彈，目標，不明物體。」董新冷聲說道。

「B隊收到。」

信號彈帶著紅色尾焰咆哮著沖向前方，B隊隊長緊張地看著它前進，信號彈在天空划出一道紅色裂痕，以極高的速度問候這位不速之客。

它隔著十幾公里命中了目標，或者說沒命中，在導彈將要觸及飛船表面的那一刻，它忽然爆炸，無數碎片飛散，卻也只是激起一道藍色漣漪，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為飛船抵擋傷害。

「隊長，它……」

「閉嘴，我看見了。」B隊隊長聲音帶著疑惑，「指揮部，信號彈似乎撞上了什麼不明物體，請求下一步指示。」

董新心底一沉，臉色更加冷峻：「來者不善？所有戰機切換實彈，準備第一波進攻。」

管你什麼鳥，打下來再說。

「收到……等等，那是什麼？」

飛行員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董新眼睛一撇，副官趕緊接通即時視頻。B隊「大天使」戰機的頭部攝影機中，不明物體似乎打開了什麼「艙門」，緊接著，無數黑點自內部迸發，密密麻麻的黑點像出巢蜜蜂一般鋪天蓋地。

「我操……」有隊員下意識罵出口。

「打開攔截裝置，準備交戰！」B隊隊長顧不得指揮所下令，擅自命令隊員進行防守，他有預感，這些小黑點絕不是什麼善茬。

大天使背部的機身開裂，細小的飛彈群瞬間部署完畢，它們擁有追蹤功能，可以有效防止敵方飛彈來襲。

「全體注意，自由規避，無限制攻擊。」董新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他呼吸有些急促，咬緊牙關。

黑點的真面目終於露出，那根本不是什麼黑點，而是數量多得讓人頭皮發麻的戰機，它們呈圓形，像極了傳聞中的UFO。

有隊員已經加速引擎沖了上去，嘴裡叫罵著：「來吧兔崽子，多少飛彈爺爺都給你攔下來！」

隨後，他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好像很輕，眼前出現一幕幕場景，都是他過去人生中發生的事，再後來，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張耀！」B隊隊長大吼，他親眼看見隊員的大天使戰機在他眼前炸得粉碎，在空中化為一朵煙火，他甚至看見了張耀的一隻斷手向下墜落。

這幫入侵者根本沒使用飛彈，它們用的是激光武器。

他打開操作台上標誌著危險的紅色按鈕，大天使戰機在這一刻變形，轉變為攻擊形態，所有彈藥隨著金屬變形暴露在空氣中，董新有些發懵，儘管沒駕駛過戰機，但他知道這是B隊已然抱著必死決心上前，只為守護國家領土。

大天使與敵對戰機在天空纏鬥，董新趕緊發布作戰命令：

「啟動一級戒備，發布全國紅色警報，敵人入侵！」

說著，他摸出手機，在簡訊一欄選擇妻子作為聯繫人，發了一個感嘆號過去。這僅僅是最常見不過的符號，可董新叮囑過，一旦他的簡訊只有感嘆號，不管手頭有再忙的事也得放下，全速趕往城市避難區。

「首長！」副官驚叫起來。

「說。」董新扭頭。

「B隊……全滅。」

或許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屏幕上傳回的數據，副官快速點擊幾個窗口，用聲音詢問對方是否能聽見自己說話，可回應只有一陣沉默。

這才多久，不過半分鐘吧？號稱全國排名前三的大天使戰機，還是整整一個中隊，在入侵者的攻擊下竟連半分鐘都沒堅持過去！

他微張嘴唇，無助地看著董新，董新一把將他拉開死死盯著屏幕。指揮所所有人都轉向董新，想要他在下一秒狠狠地朝副官拍一巴掌，摸著心口說「兔崽子又不看清數據，再看錯小心我揍你！」

奇蹟沒有出現，董新只覺得渾身冰冷，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將手指抬起，彷彿是在掙脫千年冰封的束縛。

「防空部隊準備開火，所有飛行作戰部隊立刻升空，」董新猛地拍向操作台，「不管它們是什麼，都給老子打下來！」

街邊的路人原本對這龐然大物指指點點，在看到軍區大天使戰機全滅後驚訝不語，而街道適時打開的表層讓他們更加震驚，從中伸出來的炮管爆發難聽的警報聲，南京市中心高塔也開始發布緊急通知：

「所有市民注意，我市遭遇不明襲擊，請立即前往避難所，重複，請立即前往避難所。」

與此同時所有人的手機都收到一條簡訊，上面只有一張通往避難所的地圖。

防空炮朝天際開火，附裝的高射機槍也傾瀉無數子彈，市民終於反應過來這不是惡作劇，是真的有東西入侵了南京市。

人們終於慌了，紛紛逃向避難所，男人掩護年邁的父母跑動，女人腳踩高跟鞋，懷抱著孩子竟也跑出飛一般的速度，被警報聲吵醒的人們來不及帶上衣物，被子一裹便從安全通道飛奔下樓。

成群的大天使戰機從四面八方趕到戰場，護盾發生器瞬間充能完畢，在戰機表層渡滿銀色光芒，無論是激光武器還是粒子炮，打在上面雖然能使這層銀色黯淡幾分，但也總算有了一戰之力。

董新長舒一口氣，立即發布指令讓飛船準備好，一旦滿載立馬關艙，隨時準備撤離。

可就在他下完指令後抬頭的剎那，他愣住了。

絕望，他只能想到這個詞。

更多的圓盤從圓柱體迸發，如果說剛才的數量是鋪天蓋地，那麼現在唯有「碾壓」一詞才配得上如今狀況了。

「E隊迴避，回……啊！」

「指揮部C隊請求撤退！請求撤退！」

副官一拍通訊按鈕吼了出來：「誰敢撤退！這是違反軍紀，是逃兵！」

董新制止他還想說下去的動作：「我是董新，全部戰機立刻撤離，禁止戀戰。」

「首長？」

「你還年輕，」董新搖搖頭，副官只覺得他的花發又白了幾分，「有時候，命比勝利更重要。」

「報告指揮部，敵軍空投艙來襲！坐標3342,5798！」

最糟糕的事還是發生了，無論軍隊打成什麼樣子總會有人重建，可這個坐標的位置是鬧市區，也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麼手段在這麼短時間內便鎖定目標。

「防空炮掩護，暴熊坦克上平台，一定要守住撤離區！」董新的額頭有汗密布，這次入侵絕不簡單，這是要生生將整個南京市碾成碎片！

佩戴脈衝步槍和全身外骨骼裝甲的士兵闖進指揮所，董新沒有指責他們無視紀律，而是鄭重地向對方敬禮。

「黑帆機動兵團南京分區，」為首的士兵來不及和董新握手，「中央命令已下達首長，請立即跟隨我們撤離南京。」

董新的拳頭握得很緊，手背上冒出道道青筋，他無力地嘆了口氣：「讓我和他們道別。」

士兵看了看軍用手錶：「請抓緊時間。」

數不清的金屬構造物從街道的各個方向撲來，或許是為了適應地球環境，這些構造物直接化為古老昆蟲形態，戰機被防空部隊阻截，它們便選擇從地面進攻。所經之處一片火海，隨處可見倒塌的大樓與鮮血，來不及趕到撤離點的人們用自己的生命渲染了這座城市。

暴熊坦克自地下升起，細長而又扁平的炮管分開，履帶同時開裂，液壓穩定器牢牢抓緊地面，毀滅模式部署完畢，分開的炮管中藍白閃光交織，能量波動達到峰值，粒子炮將金屬蟲群轟開一片空地。

可異變發生了，在小型金屬蟲的背後，更多投放下地的金屬不再選擇進攻，而是匯聚一團，形成了體型龐大的巨獸，甚至比居民樓還要高，自動炮塔的子彈只是給它撓痒痒，更多的金屬蟲如浪潮一般湧來。

「全軍將士，我是董新。」

所有人愣住了，他們當然聽說過南京軍區最高領導人，但沒多少人直接聽過他講話。

「我很抱歉，我們現在必須撤離，但得有人斷後。我們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敵人的弱點，暴熊坦克部隊、放空部隊，或許會……全部滅亡。」

董新絕望地閉上雙眼：「我已打開對向通訊，所有想要斥責、謾罵我的士兵，都來吧。」

通訊頻道鴉雀無聲，唯有人類呼吸特有的氣流涌動傳來。

「切，瞎說什麼呢首長？」終於有士兵發出聲音，「保家衛國嘛，犧牲在所難免，不過今天就算是死，也得拉幾個狗日的墊背。」

「說得好，人活一輩子不就圖個心安理得嘛，死在戰場上，值了。」

「一直聽老一輩說打鬼子怎麼怎麼，今兒咱也可以享受一把，想想挺划算啊！」

「……」

沒有指責，沒有質疑，這些被留在地面的部隊選擇了慷慨赴死，他們有的人還只是孩子，剛成年就入伍，還沒來得及同家人分享軍隊的樂趣便要丟掉性命，可他們無怨無悔。

「好，好啊，是我的兵。」董新眼裡有淚水閃爍，「告訴我，你們怕不怕！」

「不怕！」

「大聲點兒！」

「不怕！！！」

乾脆利落的回應讓這位經歷過戰爭的老人身體不住顫抖，這次，他眼中不再是絕望，而是希望。

「母親啊，請不要哭泣，」

「通往天國的路上，太過擁擠。」

「請不要傷心我們尚未告別便匆匆離去，」

「我們也想膝前盡孝，讓您老有所依。」

不知是誰帶頭唱起了南京軍區軍歌，這首歌名叫《對不起，母親》，是所有軍歌中流傳最廣的一首，他們在向緩緩升起的飛船道別，在向人們道別，他們真正做到了四個字。

以死明志！

「只是敵人的鐵蹄，讓無數家庭骨肉分離，」

「孩兒必須奮起反擊。」

「為了母親昔日的笑顏，為了將來的孩子們還能聽到搖籃曲，」

「母親啊，自古忠義難兩全，今後的日子，孩兒無法陪你。」

金屬蟲被子彈暫時阻攔，可金屬巨獸依舊沒有停下步伐，全力沖向正在撤離的人們。

一名暴熊坦克駕駛員雙手握緊發射按鈕，低聲念叨：「上帝，這是我第一次禱告也是最後一次，若你真的存在，保佑我向那頭大畜生狠狠地來一炮。」

他按下發射按鈕，包裹著巨大能量的粒子炮準確無誤地命中巨獸頭部，巨獸轟然倒下，砸起一片蟲海。

「上帝是個狗娘養的！」駕駛員興奮地大笑，為自己成功欺騙上帝喜極而泣。

可接著，蟲海淹沒了這片區域，鋒利的爪子劃開裝甲，他的胸口被命中，衣領浸染一片血紅。

「但孩兒無怨，孩兒無悔，孩兒有您，孩兒無所畏懼，」

「母親啊，別為孩兒哭泣，因為您的笑容，星辰的美都無法比擬。」

黑帆機動兵團留守的士兵也開始行動，他們充當著飛船最後的防線。

士兵射倒一隻撲過來的金屬蟲，在驚覺子彈耗盡後。外骨骼臂甲伸出兩道血紅色能量劍，一把將再度撲上來的金屬蟲捅了個通透，隨即放倒腳跟前，在裝甲助力下一腳跺碎它的頭顱。

「讓孩兒看您最後一眼，便已足矣，」

「母親啊，請不要哭泣……」

飛船引擎終於提到最大輸出，紅色焰柱噴薄而出，飛船高速升空，在剩餘大天使的掩護下撤離南京。

董新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高聲大喊：「全體將士，敬禮！」

你們不會白白犧牲。

縱使敵人踏碎我們的山河，破壞我們的國土。

因為我們會回來。

當我們回來那天，它們的屍骨將成為你們的一場盛大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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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歹說終於發文了

或許不夠精彩或許不夠完美

但這會是一個很長的記錄

會是由一個個小故事鑄造而成的世界

也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地球公元1999年

晨安，讀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