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薛乾曜: 關於我的兄弟、比賽和追求 | 跑步有故事

成為賽事創辦人的第五年,大寶說他對跑步依然抱有追求。他希望今年馬拉松能跑進3小時大關,以及每年都能完成2、3場百公里級別的越野賽。

他也承認,訓練計劃經常會被工作安排割裂的斷斷續續,不同城市間來回奔波,系統性訓練就成了奢望,這讓實現追求變得難度不小。而成績之外的追求顯然更重要。大寶也沒有刻意低調。

他說,我要做中國最好的跑步比賽。

文 / 奶黃包包包包

圖 / 由薛乾曜提供

1.

2014年,大寶薛乾曜完成環勃朗峰超級越野賽(UTMB)。他請人做了部視頻短片,紀錄穿行阿爾卑斯山區,完成這168公里越野之路的經過。

賽後日記里,他回憶比賽途中: 「…濃濃黑幕中,爬在無盡的艱難上坡中,我什麼也不擁有。」

衝線也不那麼波瀾壯:「凌晨5點的霞木尼,街道空曠無人,只有稀疏的觀眾,城市寂靜無聲,時間變得異常緩慢,我到了終點,振臂,微笑,和一起抵達的跑友相互握手祝賀合影。」

對自己的順利完賽多少有些輕描淡寫。甚至於帶有點否定的批判,「我並不是精英跑者,也永遠不會。」

UTMB是超馬越野跑中的殿堂級賽事,有如世界盃之於足球。短片名叫「從花木到UTMB」,也是在萬里之外的庫馬約爾對花木街道褒以的致敬。

花木街道是浦東一個普通的居民社區,隔不遠就是上海最有名的跑步聖地世紀公園。2000年公園建成後,這兒近水樓台,成為最早一批跑步愛好者聚集的地方。靠近牡丹路地鐵口附近的培君酒家,每天早上居民排著隊買早飯,裡面就經常有穿著短袖短褲,一看就是剛跑完步的人。

這些花木跑者參加過很多跑步比賽,並成為最早幾批去跑國外最頂尖賽事的中國人。體驗的越多,對跑步開始從好奇、驚喜到漸漸了解,也開始有自己的想法。幾年後跑步運動升溫,其中的一些人乾脆就把跑步和工作掛鉤,成了跑步行業的從業者。

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講,把熱愛的升華成職業。大寶是其中之一。

2.

大寶有個晚他兩年出生的弟弟,小寶薛乾鈺。跑步上,小寶比大寶入行更早。

起初小寶玩戶外玩攀岩,後來跑馬拉松也跑越野。2006年小寶完成了上海馬拉松,準備減肥的大寶才開始跑步。第二年上馬,他們一起報了名。

2010年兄弟兩人搬到花木街道後,跑步變得更加頻繁。兩人都是老牌跑步組織「土人登山俱樂部」的成員,除了路跑,俱樂部成員也較早開始越野跑的嘗試。

當年馬拉松遠沒現在火熱,越野賽就更少了。玩越野,尤其是挑戰超馬長度的人並不多。

在參與者口中,超馬越野有幅獨特的畫面——因為比賽時間很長,夜晚來臨時選手佩戴的頭燈紛紛亮起。星星點點幾公里連綿成線,成為趕路者在困頓黑暗裡最溫暖的慰藉。

2010年第二屆北京TNF100,大寶第一次參加超馬越野。這之前他跑過最長的越野只不過杭州威斯的28公里,直接選擇百公里多少有些貿然。從午夜跑出居庸關,山上的路猶如魔障。結果意料之中,大寶退賽了。

退賽的失敗感特彆強烈,足以澆滅衝動,不過也不至於萎靡不振。之後大寶沒再報名越野賽,他增加了訓練量,終於在兩年後的港百(HK100)完成了第一個百公里。

港百組織成熟,相對來說難度也要低些。國內多數跑者都在香港正式邁過百公里門檻,晉級超馬跑者。

3個月後的北京,大寶又和小寶一起,拿下了TNF100。13個小時出頭的完賽成績,甚至比港百還要快上4小時。

(2012年,大寶(右)小寶(左)一起完成了TNF100)

3.

大寶剛開始跑步時,小寶已經是俱樂部里排的上號的高手。兩人都算的上是嚴肅跑者,之後一起去比賽,會各自開間房,避免互相影響。賽前晚上一起吃飯,採購第二天的早餐,發槍後兩人也按照各自的配速跑,跑完就在終點等對方衝線。

通常小寶都是最先抵達的那個。超馬越野選手的完賽時間前後相差巨大,有時候等上太久,小寶也會揶揄他的發揮。「我弟實力要比我強很多」,大寶坦言。

2013年小寶選擇回浙江老家創業,過上結婚生子的生活,跑步生涯摁下暫停鍵。大寶則著迷參賽,也練的更興起。當年秋季他完成環富士山越野賽(UTMF),成為第一個完成這項賽事的大陸選手。

兄弟倆的長跑之路相互並無追趕,各自前行。大寶覺得弟弟天賦更好,自己則全靠苦練。起初小寶跑在前面,而後囿於家庭和事業,大寶悄然趕上。再之後,大寶成為辦賽者,在跑步上轉變了角色。

迄今,兄弟倆同場比賽的次數屈指可數,最近幾年的組合更偏向一人組織,另一人蔘賽。大寶為自己的比賽忙前忙後,小寶則一直是實力擔當,常常在比賽中取得不錯的名次。「參加我哥辦的比賽,多少心裡有點不同的高興感。」

就算忙成陀螺,大寶在比賽中還是會對小寶特別關注。2016年寧海越野挑戰賽,小寶一直領跑,大寶在最後一個打卡點那等他,結果左等右等,第一個跑來的卻是其它人。大寶有些緊張。十幾分鐘後小寶才瘸著腿出現在視野里,一問是摔傷了。

起初大寶多少刻意把對弟弟的這種關心藏起來,心裡惦記但不露神色,打卡點遇到了也只是擊個掌聊上兩句。現在則收放自如的多,也會在終點撞線時相擁慶祝。

(兄弟既翕,和樂且湛)

大寶小寶兩人都是不算話多。小寶內斂些,大寶就更會社交,擅長與人打交道,更知道用好身邊的人。圈中做廣告設計和營銷策劃的好友,多少都為他的比賽出謀劃策過。

然而即便兄弟兩人都熱愛越野,大寶也從沒想過要和小寶一起做賽事。他對比賽究竟能弄成什麼樣,能不能賺錢心裡也沒底。和弟弟一起創業的風險太大。

大寶自己孑然一身,他之前總是埋怨小寶玩心太重,應該早點成家立業。兄弟在外,長兄無形中都有點父親的色彩。

兄弟倆在上海合租的第一年,有次小寶參加公司年會喝大了,帶回來的幾萬年終獎金完全記不得放哪了,家裡各處不見下落,聯繫計程車司機也無果。小寶醉醺醺有些絕望,先去睡了。大寶則繼續翻箱倒櫃,終於在角落的鞋盒裡找到。

當時這筆年終獎算是弟弟一整年的辛苦錢,找到後大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蹲在那哭了。

今年奧斯卡有兩個關於兄弟的片段——最佳男主角的頒獎,卡西·阿弗萊克收穫最佳男主,拿著小金人發表獲獎感言時,鏡頭瞥到本·阿弗萊克,在台下噙著淚用力的鼓掌。

另一個是提名最佳影片的<赴湯蹈火>里,克里斯·派恩問本·福斯特,「你為什麼會答應和我一起?」福斯特抬頭道,「因為你開口了,弟弟。」

縱然內里驚天動地,流露在外的總是悄無聲息。兄弟間的情誼,放之四海都是如此。

4.

UTMF被譽為「亞洲的UTMB」,繞著富士山,日本人把他們的嚴謹表現到極致。親身體驗就是最好的學習。在完成UTMF時,大寶已經在開始醞釀籌辦比賽。

幾年前跑圈管大寶叫「校長」,因為他經常組織大家周末去浙江跑山訓練。一些賽事的組織者,比如歷史更長的杭州威斯跑山賽創辦者羅錫平,也與他關係篤定。之後大寶在寧海和千島湖的比賽,都是老羅牽線搭的橋。

2013年秋季,第一屆寧海越野挑戰賽呱呱落地。

如今回憶起來,首次辦比賽的成功是情理之中的。大寶和協助者們自己身為越野跑者,熱愛和執行力都不缺。圈中好友,包括花木街道的跑圈大神和後來跑步的從業者都鼎力幫助。

比賽小而美,困難是有的,遇到的問題基本也都能馬上解決。而且,五年前的參賽者也遠比現在包容——如今比賽多了,參賽者當然有更多理由和底氣去對比。

總之,寧海是個不錯的開頭。

第一屆寧海越野挑戰賽舉辦時大寶還在一家外企上班,工作壓力不大,收入也算得上優渥。他天生不喜歡按部就班,公司里和老外上級打成一片,幾年裡把除了技術之外的崗位輪番做了個遍。如今第一場比賽做的不錯,後續想做大就得花更多時間精力。

大寶思前想後做了決定,辭掉工作,成立公司專心做賽事。不再有工作時穩定的收入,當老闆,大寶給自己發的工資很低。生活上變得自由,與之前相比的壓力也在與日俱增。

這是中國創業熱的又一個風口,體育運動行業開始升溫,形形色色的運動公司呱呱落地又嗷嗷待哺。整個市場像江戶時代日本的端午節,放眼望去,天上都是迎風飄揚的鯉魚旗。

專心做賽事,在上海的時間就變得很少,多半都在寧海、南京和千島湖——他比賽舉辦的地方。上海的摩天樓換成山野、水庫和村落,接觸的人也從企業客戶變成了政府、贊助商和各種機構。

所有行業的先進入者要承擔很大的教育成本,比如對政府和贊助商,需要讓他們耐心提供長久的支持,才有可能收穫紅利。又比如對跑步愛好者,則要更多的引導,去逐漸形成與賽事風格吻合的價值觀。這些都不容易。最難的,是公司要先活下去。

大寶所創的體育公司和它旗下的賽事品牌「湖亂跑」,除了越野賽之外也舉辦馬拉松,還承接了一些小型商業賽事的執行。前者如果說是情懷,後者則可以帶來不菲收益,以給情懷錶現的可能。

接下來還會有一場新的越野賽誕生,賽道位於雲南麗江的玉龍雪山南側,最高海拔達到了4460米。

在今天,去麗江發獃已經不再是件時髦的事,找尋個參賽理由倒也不困難——選手與自然和市井的距離都很近。賽前賽後在古鎮,比賽種跑累了一抬頭,中國最南端的雪山頂峰巋然就在眼前。

5.

在國內,越野賽終究還是極少數人熱衷的運動,體量有限。馬拉松才是這幾年跑步熱潮下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生意——規模更大,更受關注,商業價值也更高。馬拉松是個紅得發紫的熱詞。

舉辦馬拉松和越野跑完全兩碼事。越野賽的服務更多只需要顧及好幾個點,參賽者的跑步經驗也要豐富的多。而馬拉鬆動輒幾千人的規模,洋洋洒洒42公里,需要打點到的人和事,要比越野賽龐大太多。

外行人接觸的是熱鬧,內行人看到的就殘酷的多,大大小小的馬拉松都在遷就著市場和跑者的喜好發展。小比賽想做出彩並不件容易的事。

千島湖馬拉松差不多敲定舉辦後,為它還有接下來一系列賽事打造品牌就很有必要了。2015年元旦,大寶和廣告人好友Marcus去跑了深圳大鵬新年馬拉松。

大鵬是房企巨鱷萬科組織的比賽,三千人的規模很小,被人津津樂道的是優質的服務,還有沿著大鵬灣蜿蜒的山海賽道。兩人邊跑邊聊,Marcus提議,要不比賽就叫「湖亂跑」吧。

湖亂跑很好理解,比賽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就算嚴肅比賽壓力也不用太大。更深一層的解讀是,用跑步向自由散漫致敬。

第一次做馬拉松要比越野賽的挑戰大很多。距離千島湖馬拉鬆開賽還遙遙無期時,壓力已經不小了。國內馬拉松的報名費,最貴如北京和深圳,也就200元,口碑很好的上海,全程名額只要100元。第一屆千島湖馬拉松直接把報名費定在了260元的天價。

網上出現一些聲音。有人評價,要麼人傻錢多,要麼想錢想瘋了。

其它壓力來自辦賽本身。馬拉松賽前的工作各種瑣碎,互相之間關係也很微妙。和政府談比賽得到的支持,和交通部門談封路,和學校老師談志願者培訓,和執行商談起終點搭建。

馬拉松的木桶效應組成複雜,其中短缺了哪一塊,對體驗影響都很致命。這種忙碌一直持續到賽後。

回憶起千島湖馬拉松的第一年,大寶說很多事現在想來都太過草率,可以做的更好。

他也幾次處在發火邊緣。有時是對手下的人,有時是對執行商。不過最終還是小心翼翼把情緒收斂住了。

他知道自己是個強迫症很重的人,如果太過追究一些完美,難免對共事者帶來壓力,抵觸感會產生。團隊士氣也就低落了。

賽前三天,比賽物資開始發放。大寶在現場幫忙,也悄悄觀察參賽者領完參賽包後的評價。作為參賽者時,他可以張口就指出這兒那兒的不足,到了自己辦的比賽,就變成如果有不足應該如何儘可能快的解決問題。做馬拉松這件事上,他和他手下的員工都是新手,多少會在意評價。

比賽日前一晚,大寶只睡了兩個小時就出發去了起點。天蒙蒙亮,繞著起點和存衣處檢查完不久,已經有選手過來開始熱身。他心裡嘀咕,來的可真早啊。

儘管能想到的差不多都安排了,那天早上依然出現了些狀況。起點秀水廣場上的燈不知為何遲遲沒有打開,前往學校接志願者的車輛到點了還沒出發。大寶心急火燎,忙著指揮處理。

選手們開始在秀水廣場聚集。對其中的一些馬拉松老鳥來說,初冬的千島湖會是今年的最後一場比賽,他們邊熱身邊閑聊,拿著手機拍自己也拍別人,等著發槍。

天氣預報當日有雨,賽前雨水也應聲落下。主席台站了一排嘉賓,有當地的政府領導,也有體育部門官員。倒計時開始,大寶和領導們耳語,為了表示對選手的尊重,起跑時請不要打傘。

選手們魚貫湧出起點拱門後,廣場很快又再次安靜下來。接著封閉的賽道暫時開啟,車輛趕著這段時間經過。

又一個狀況出現了,一輛大巴從起點穿過,直接把拱門架在了車頂上。大寶按耐不住,劈頭蓋臉沖著負責人,「事前說要全時封路,這麼一搞全亂套了!」嘗試了各種辦法後,肇事車輛終於移出場地,搭建工人爭分奪秒過來做了簡單修補。最終有驚無險,忙完這些賽道被重新封閉起來。

十幾分鐘後,那一年的冠軍楊帥就衝線了。

(仔細看千島湖馬拉松終點的照片,會發現拱門右上角有修補的痕迹)

比賽前後這樣的插曲大大小小有不少,比賽的選手自然無從知曉。之後一切變得順風順水,大寶在終點站了幾小時,迎接每位跑完的選手,為他們掛上完賽獎牌。「這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事,我的每場比賽都會這樣做。」

選手們的馬拉松划上句號,大寶和同事們還不能歇著。他們開始處理現場物資,與比賽開始前的籌備類似,只不過現在是反向的。

好在突髮狀況是不會有了。

第一屆千島湖馬拉松就這樣結束了。說完這段經歷,大寶很努力回想,但完全記不得比賽之後的下午到晚上做了什麼。可能是太累,可能是喝酒斷片了,也可能是繃緊神經忽然鬆懈後,順帶把記憶也過濾了。

6.

成為跑步賽事創辦人的第五年,大寶說自己對比賽成績依然抱有追求——希望今年馬拉松能跑進3小時大關,也希望未來每年都能完成兩三場百公里級別的越野賽,包含一場境外的。

他也承認,如今訓練計劃經常會被工作安排割裂的斷斷續續,不同城市間來回奔波,系統性訓練就成了奢望,這讓實現追求變得難度不小。成績之外的追求顯然更重要。大寶也沒有刻意低調。

他說,我要做中國最好的跑步比賽。

(從一個日漸發福的中年人到跑完UTMF和UTMB,再變成舉辦越野和馬拉松的中年人)

1977年出生的大寶有過幾段感情,最終都無疾而終。坊間好友偶爾也張羅相親,他全力配合。大寶對婚姻仍抱有期待,認為時候未到,可能自己或對方已在路上。

關於中年危機,他更擔心的是被年輕人甩下身位。如今社會真正處在年輕人的話語系統下,他們的想法漫天飛舞不著邊際,但異常迷人。馬拉松和越野跑都不算新鮮發明,想做的更有意義,跟緊行業變革不如和年輕人玩在一塊。

從2013年的寧海越野賽開始,直到2015年千島湖馬拉松結束,大寶父母並不知情他早就辭職在做這些。他的父親是中學教師,母親是家庭婦女,兩人都比較傳統。

傳統觀念深處,新鮮的未知事物向來是不值得去嘗試的,尤其在衣食無憂的情況下。他們對兩個兒子最大的期望是收入穩定,早點成家。

在家的日子,聊到工作時大寶會含糊著應付過去。兄弟倆的隱瞞再細密,也總有揭穿的一天。有一次某家媒體報道了大寶的比賽,刊登上報被地方上的人看到,來詢問他父母,這才漏了陷。

父母起初有些慍怒,他們不理解大寶為什麼要放掉收入尚可的工作,做跑步比賽也不像做生意那麼容易解釋。

於是第二年千島湖馬拉松,大寶把父母都接過來。比賽那天,老兩口站在終點附近,看賽道對面的大寶前後忙來忙去,也在等著小寶完賽歸來。時間過半,選手們陸續衝線,終點變得熙攘而熱鬧。

「我父母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參加。」大寶咧著嘴笑,「他們當時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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