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然 | 人世太苦,又太不舍:東山魁夷和他的花
這是喜悅。
這是漫長的嚴冬過去、春天到來的喜悅。
——東山魁夷
已經三月了,天氣欲暖乍寒,
有一個人的畫非常適合這樣的時候。
這個人叫東山魁夷。
東山魁夷
Kaii Higashiyama
他畫的櫻花,有著讓人窒息的美。
明櫻,東山魁夷,1968
Bright Cherry Blossoms, Kaii Higashiyama, 1968
圓月下絢爛盛開的櫻花,
美得不像人世間的風景,
畫中同時瀰漫著一種難以言述的靜謐,
萬物靜籟,
而有情在動。
所有的失去,都再一次變成擁有。
東山魁夷出生在橫濱,卻在神戶度過童年。
在神戶,到處都是出入海港的外國輪船,洋人公館,圍著白色柵欄的庭院,
而他的家則位於鬧市狹窄的街道上,房子是古樸的商家建築;
成長在「東」與「西」的連接點,讓他對異國風物充滿了憧憬,
而看到富有鄉土氣息的東西就泛起鄉愁。
鄉愁,東山魁夷,1948
nostalgia, Kaii Higashiyama, 1948
他的父母感情並不和睦,父親遇事便和母親鬧對立,母親則一直忍耐著;
他是三兄弟中的老二,從小就從父母身上看到了強烈的愛與憎;
如果戰爭沒有發生,也許他只會是一個性格孤僻的,想要當畫家的男孩。
當他告別父母離開神戶去東京美術學校的時候,他的哥哥死了;
當他從德國留學歸來,收到一紙通知書應徵入伍,
他的父親伴隨著高唱著的《軍艦進行曲》去世了;
而當戰爭結束,一家團聚,
母親和弟弟卻在兩年內先後因病去世。
只剩下東山魁夷和妻子。
東山魁夷及妻惠理子
東山魁夷的風景畫里,雖然盛大繁茂,卻不見悲喜。
那些樹、那些花在那裡,就永遠在那裡,
彷彿一萬年過去。
有多少離別已經發生,此刻的平靜,是最後的承受。
當東山魁夷獨自一人時,發現只剩他的畫筆可以繼續傾訴。
當東山魁夷奔跑在熊本因炸彈爆破而變成焦土的道路上時,
他的汗水混著塵埃,心都凝縮到了一起,
他懷著如痴如醉的心情奔跑著,
他對自己說:
要是萬一再有機會拿起畫筆——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我將用眼下的心情,描繪我所得到的感受。
林中白馬,東山魁夷,1972年
Forest with a White Horse, Kaii Higashiyama, 1972
那些極為平凡的風景中有什麼呢?
特別是戰爭中滿是瘡痍的風景。
可是東山魁夷卻發覺那景色閃耀著光輝。
他的心因死亡的逼近而變得無比純粹,
那些因為焦急而錯失的自然的生命力強烈地撞擊著他的心,
那是純粹的、樸素的、真實的力量。
此時他對世間的動情,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那股柔情,
彷彿第一次感受到心的存在。
人活在世上太苦,
就讓渺小的在宏大的之中得到安慰,讓短暫的在永恆的之中得到保存。
戰後,東山魁夷和妻子租了一間小房子的二樓,在那裡作畫;
後來的朝鮮動亂差點又將日本捲入戰火,
在高山的疏散點上,為了不連累四周的鄰居,他在門上打了個洞來寫生;
他不是愛打賭的人,卻將賭注全部投入繪畫上。
冬華,東山魁夷,1964年
Winter Flower, Kaii Higashiyama, 1964
他像是在和那些風景對話,它們就是故鄉和故人。
西洋的技法,幫助他脫掉所謂「民族性」的語言,而更加純粹地去表達自己心中的所依。
心已碎,但情還在,世間的每一物,都帶著自己破碎過的心。
再在畫中慢慢修復成一個整體。
像是他畫櫻花,不是在畫一顆櫻花樹,而是在畫一片一片的花瓣,每一瓣都用足了一生的心力。
大起大落,化為極致的筆觸,整幅畫沉靜而動人,這恰恰又是日本獨有的美。
一個人的心碎,變成了一代代人的花與月。
唐招提寺御影堂障壁畫,東山魁夷,1975年
那些早春的路,新綠蕩漾的麥田。
灼熱的瓦礫,斷落的電線,倒斃的馬匹。黑煙。日蝕般的太陽。空襲下的熊本的街道。
拖著母親的靈車走在荊澤的道路上。風猛烈地吹著。
忽然一切,這絕望,這希望,這萬物皆情
都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和自己要走的路。
「這條路既不是被光明熾烈的太陽映照的路,也不是被陰慘的暗影包裹的路。」
「這是一條在熹微的晨光里恬靜呼吸著的坦坦蕩蕩的永生之路。」
道,東山魁夷,1950
Road, Kaii Higashiyama, 1950
"倘若櫻花常開,我們的生命常在,那麼二者的巧合不會引起任何感動。
花兒由於其可能凋謝才更顯示出生命的光輝。
在感到花兒美好的心靈深處,我們一定會在無意識中不由得彼此珍惜自己的生命,感到在這茫茫世界的短暫生存期間能有緣相遇的喜悅。"
——東山魁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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