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工作者的萬物生長 | 上
去年倫敦的一場花園大展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地掀起了對文藝工作者花園的關註:在傳統架上繪畫的創作形式之外,莫奈和馬蒂斯之後,花園裡的枝蔓從詩人、雕塑家、設計師和作家的院子里伸了出來;無論是畫家的庭院還是詩人的神殿都在他們的文藝創作中,提供了最有生命力的給養...
畫家 |弗里達·卡羅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濃眉毛的墨西哥奇女人竟然還是個出色的園丁。
位於墨西哥城的科約阿坎區的藍屋(Casa Azul)本就是弗里達·卡羅(FridanKahlo)的出生地。在她與丈夫迭戈·里維拉(DiegonRivera)結婚之後,兩人把這所房子漆滿了鈷藍色,藝術史學者GannitnAnkori評價這個形態低調但色彩出挑的宅邸為「墨西哥性的突出表現」。
藍屋的植物群並不是異域風情洋溢,甚至比你能想像的更為低調,可是這個混雜了異域花草和本地植物的花園無可救藥的瀰漫著濃烈的墨西哥氣息 。弗里達和里維拉兩人擴建了房子,加建了部分,並慢慢的修改了花園:除了常春藤玫瑰等從弗里達父親開始,就一早就在培育的歐洲品種之外;兩人在這個波西米亞區域隱藏的熱帶綠洲里種上了棕櫚,蕨草,滴水觀音,和各種果樹和和以向日葵大麗花和仙人掌為代表的墨西哥本地植物。更重要的是,這裡濃烈的墨西哥民族性的審美主張, 轉化成了她獨特的藝術表達,最終透過畫作體現出來。
我畫花,所以她們不會離去。
我希望離開是快樂的,而且我希望永遠也不要回來。
–弗里達·卡羅(FridanKahlo)
翻看弗里達的舊照和作品:裝點她蒂華納頭飾頭飾的梔子花、大麗花和三角梅,夾在耳邊鬢角的玫瑰和萬壽菊也都是在園裡隨手摘下。植物生長和超現實夢境歷來就是佛利達藝術表達重要手段:以「戴荊棘項鏈和蜂鳥的自畫像(Self-Portraitnwith Thorn Necklace and Hummingbird,1940)」為例:蔓延的根系和枝葉充斥著作者對蓬勃生命力的期盼和渴望。
弗里達和里維拉站在Casa Azul前
2015年紐約植物園(New York Botanical Garden)在老溫室里舉行了一場「弗里達·卡羅:藝術、花園與生命(ForidanKahlo: Art, Garden, Life)」的展覽,重現了遠在科約阿坎的藍屋花園和弗里達的畫室。
紐約植物園復原了藍屋花園裡的階梯金字塔,擺放著里維拉收藏的史前雕塑和盆栽植物。
溫室里還重現了弗里達的畫室工作台。
2016年底開展的「弗里達卡羅在達利(Frida Kahlo at the Dalí)」則挑選了超過60件弗里達的油畫和素描;配以大量的弗里達家庭、朋友和愛人的珍貴攝影資料和私人檔案,展現弗里達的生活、事業和花園。
展覽蔓延出展館,在薩爾瓦多·達利博物館的前衛花園(Avent-Garden)中栽上的美人蕉,夾竹桃和龍舌蘭,更有弗里達喜愛的白頭翁柱等其他的仙人掌品種與各色花卉搭配,整個布置沿襲藍屋花園獨一無二的搭配邏輯:隨著非洲奴隸一起抵達的馬蹄蓮,跟著西班牙帆船送至的中國菊花也都肆意綻放,非本地的植物在這片獨特的花園中也扮演著恰如其分的角色。
藍屋庭院里的植物毋庸置疑是弗里達藝術生命的重要部分之一:女主人精心照料的藍花楹,夾竹桃,天竺葵、蔓綠絨,玫瑰,向日葵,倒掛金鐘,萬壽菊都浸淫了弗里達的熱情和希冀,每根莖蔓上都有她付出的心血和渴望的期待,如果你張開眼、心和靈魂,就能看到。
詩人 | 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
很少有比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Vita Sackville-West)的西辛赫斯特城(SissinghurstnCastle)堡更「英式」的花園了。
布盧姆茨伯里派(Bloomsbury Group)是英國著名的知識分子團體,「無限靈感,無限激情,無限才華」是他們的核心追求。雖說BloomsburynGroup的代表,到底應該還是伍爾芙貝爾姐妹最為合適,可是誰讓薇塔是這群人中最愛花草的瀟洒姑娘,也培育出了最不可替代的英倫田園情調。
1930年,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Vita Sackville-West)和外交官丈夫哈羅德·尼克森(HaroldnNicolson)從長倉(Long Barn)搬到了這處,購買西辛赫斯特城堡的資金來自於薇塔暢銷小說《愛德華時代(nThe Edwardians) 》的稿費。薇塔身兼小說家、散文作家和詩人的角色,打理了西辛赫斯特花園之後,薇塔還在《觀察者日報》上連載了在你的花園裡(Innyour garden)專欄,直至她1962年去世 。
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Vita Sackville-West)和丈夫哈羅德·尼克森(HaroldnNicolson)
薇塔與丈夫在西辛赫斯特的生活水準並配不上上流社會的名號,僅能維持體面家境的現狀並沒有澆滅兩人花園勞作的激情。從未幻想創造一個偉大的花園,薇塔和哈羅德園間勞作的目的僅是想打造一個可供自己享受和快樂的地方。
兩人共同的品位主導了花園的風格,既要摒棄僵硬的花壇和粗糙的枝葉,又要保證混合優雅的莖脈和豐富多彩的小型草本。這樣的拼配,春園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
春園(Spring Garden)又稱椴樹小徑(Lime Walk),小徑之外栽滿了火紅的鬱金香,橙色的花貝母,明黃的金苞大戟和黃水仙;名為「白美人」的奶油色豬芽花,純白的雪片蓮和白頭翁。
哈羅德在1932年在小徑兩側栽種了椴樹,鋪就了道路。環繞在眾多薇塔的創造之間,這道小徑一直被認為是完完整整哈羅德的地盤。雅緻規整樣子讓人不禁想到桑德羅·波提切利的《春》。
波提切利的《春》(Botticelli』s Primavera)
至於薇塔,詩篇和園藝是薇塔生命中並重的兩物。寫作,與園藝一樣,都是她追尋的激情和毫無疑問的理想事業,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藝術生命的兩面性越來越緊密的結合到了一起。無師自通的她既大膽又浪漫甚至有些略顯無情的田園勞作,維塔一定是稱得上是「門外漢天才」的這個稱號。她的花園無時無刻地彰顯著英倫風情的真諦。
薇塔最傳奇的創造毫無疑問是這所「雪色花間(white garden room)」,這是一張灰白綠三色調色盤下的花葉散文詩。
沒有過多色彩的干擾,注意力長時間的專註在了植物的質感、體態和形狀。雪色花園代表了薇塔在植物種植的最高技術,在20世紀50年代初,雪色花園是20世紀最著名和有影響力的花園之一,迅速複製擴展開來。
西辛赫斯特城堡花園的其他景觀
薇塔通過花園捕捉到的美學巧妙而和諧的避開了她的寫作:她的作品試圖在細微差別和陌生之間追尋人心,但在她的花園裡,她收穫了一個更為簡單,直觀的熱愛:藝術家對形態色彩的熱愛之下,沉澱著的是鄉村女性對土地的熱愛。
維塔在1921年發表的詩歌里這樣寫道。
「我的花園裡都是誇張的玫瑰,我的靈魂都是誇張的旋律。」
如果文學學者們要否認薇塔在小說和詩歌上的造詣,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否定她浩瀚的創意靈感中無窮無盡的泉涌。
藝術家、詩人 |n伊恩·漢密爾頓·芬利
藝術家的花園濃烈,詩人的花園輕盈,那麼藝術家兼詩人的花園呢?
有些花園的蓄勢待發正處於其山林隱逸之態(Certain gardens are described asnretreats when they are really attacks. )
—— 伊恩·漢密爾頓·芬利(IannHamilton Finlay)
這片原名為「多石之境(Stonypath)」的農莊由藝術家伊恩?漢密爾頓?芬利(IannHamilton Finlay)和夫人蘇共同創建於1966年。在伊恩一生的創作中,最為人所知的作品都包含在了這座花園之內。23年間,芬利夫婦苦心經營這座花園的布局和設計,在廣袤的五英畝農場上布滿了田園、森林、湖泊、神殿和雕塑;成為藝術創作、蘇格蘭趣味和英式自然主義花園的完美結合。
詩人出生的伊恩並沒有讓自己局限在這個角色的紙本之內。他向藝術和哲學尋求出路,在六十年代以圖案有形詩(Concrete Poetry)為主要創作手段,把文字和詩意配著雕塑和小像,擺到了花園的小徑盡頭,湖塘岸邊和天際線的起點之前。
nnnnnnnnnn圖案有形詩是將詩歌的文字排版作調整,令其具備圖象化的呈現方式,以表達詩的意境。1964年伊恩的圖案有形詩海報(左)
花園中的圖案有形詩 「Long Horizons」
從稿紙上的詩歌到刻上石碑有形詩,伊恩迷戀著古典希臘的藝術主題,他明晰典故和故事之間的差別,以其獨有的雄性浪漫重現了希臘神話的精神崇拜,基於園內兩座獻給阿波羅的神殿,伊恩把整個花園定位為花園神殿(GardennTemple),拿捏著難以把握的詩意和慎重。
可笑的是,到了1983年,蘇格蘭規定:業主需要向政府支付產業類別所對應的市政稅以保證不同種類用地的合法性,否則政府有權收回地產來償還稅款。斯特拉斯克萊德區政府(nStrathclyed Regional Council)拒絕承認花園神殿作為免稅的宗教用地,而將其視為商業畫廊決定向伊恩徵收商業稅。這一決定引發了伊恩與政府之間的拉鋸戰式辯駁:
園中阿波羅雕像
伊恩認為「多石之境」只是一片「含宗教性質的非營利建築」的土地,除了是一個獻給古典藝術之神阿波羅的禮拜場所之外,也力求通過這種聯繫取得神性與藝術之間的關係。區政府無視了伊恩所做的辯解,給出的理由是竟然是「花園神殿」並不是電腦系統里預設的門類選項這種簡單粗暴的官僚邏輯 。面對政府的強行徵收,伊恩展開了自己的戰爭:
花園邊界的一角遺迹式的十一塊斷石上,刻上了法國革命家安東萬·路易·德·聖茹斯特(Louis AntoinenSaint-Just)名句:
「當下的秩序是未來的無序」(The present order is the disorder of the futuren)」
以這句銘文為基調,伊恩在這片蘇格蘭林間的烏托邦內,以雕塑和有形詩的形態安插了模擬的坦克,潛艇、檢查站和雷區海報,在長達四年的爭鬥的過程中,伊恩以希臘神話為主調的藝術視角的得以發展:從法國大革命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曾在二戰時服役於英國軍隊的經歷給了他一個與眾不同的鬥士視角。
爭鬥並不關乎於稅款,而關於宗教是否在世間仍有一席之地。
— n伊恩?漢密爾頓?芬利(IannHamilton Finlay)
最終,在蘇格蘭藝術協會的調停下,斯特拉斯克萊德區政府停止了對「多石之境」的經常造訪 。伊恩給整個花園重新命名為「小斯巴達(Little Sparta)」,與於愛丁堡長久以來的「北方的雅典」之稱相對抗,無疑是這座位於城外彭特蘭丘陵上的自由之地的最好光環。
如今的「小斯巴達」里遍布了伊恩近300件藝術作品,與區域政府的爭鬥也在蘇格蘭歷史上成就了一場有關於蘇格蘭藝術、文化和鬥爭的獨特事件。「小斯巴達」作為以自然景觀和園林設計為載體的詩歌藝術創作的秘境,以不光是蘇格蘭最宏大的永久性裝置作品,也是二十世紀最知名的蘇格蘭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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