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的故事(閑談)
冬天剛剛來臨的時候,門口的小院里突然出現一隻黑色的母貓,體型不算大,應該是還不到一歲的小貓。
我曾經隔著一層玻璃仔細地打量過她,她的體型勻稱,長著一張標準的v字喵臉,尾巴捲曲起來的時候完美得像雕塑,因此我隔著玻璃給她算了一卦,我跟她說,不管是在人界還是喵界,貓小姐你都是一紅顏禍水。
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江湖騙術,扭扭屁股跑好遠。
小區里的各種生物很多,大有藏獒金毛,小有刺蝟黃鼠狼,老鼠一隻沒有,大概是被一院子的貓嚇跑了。所以她剛剛出現在我家小院里的時候,不算多顯眼。我注意到她,是因為此喵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要抓老鼠。
家養了太久的貓,一般不捉老鼠。要麼吃慣了貓糧,不知如何下口,要麼只吃魚,不屑於抓老鼠吃。野貓也被小區里的大媽們慣壞了,連貓糧都不搭理,主吃小黃魚,偶爾來兩片牛肉,一個個喵生滋潤,過得很小資。
只有她看到老鼠時便遠遠的接近,金黃色的眼睛緊緊盯著獵物,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著,然後弓身、起跳、抓獲,用不了幾分鐘,就狼吞虎咽的幹掉整隻。
我偶爾看她抓完老鼠或其它生物,會情不自禁的感嘆一下人生(為什麼自己家的不爭氣),同時踩一腳睡在窩裡的炸毛:「看看別人家貓。」
炸毛迷迷糊糊的醒過來,蓬蓬鬆的白毛踩起來感覺相當不錯,他在醒過來的時候先用吃奶的力氣睜開眼,然後疑惑的看我一眼,看到沒有吃的就非常鄙夷的盯著我,一臉瞅你那小樣的表情。
「你瞅啥?」我再踩一腳。
於是炸毛不看我了,狠狠的打個哈欠繼續睡。
「跟你說話呢不看著我!」又一腳。
於是炸毛上樓了。
這種時刻感覺他一定在想女人真麻煩。
有時她抓到吃的,會跳上院中的石桌,將嘴裡還叼著的獵物慢慢吞下,而後舒適的伸了個懶腰,尾巴一扭一扭的,舔舔爪子,神情中帶些慵懶,。
城市裡老鼠本來就不多,她的慵懶總是有時限,不一會就要站起來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有時幾日不見,她就瘦了一大圈,正想著要不要給她買些小魚吃的時候,她消失了,再回來時就胖了回去,神秘的很。
我家小院很少有貓來訪(這當然不是因為院子里所有大貓小時候都被我蹂躪過),也很少有人,時間長了,她老是來。傍晚,正要拉上窗帘時,我常看到她在屋外盯著電視,一臉認真,看到我便遠遠躲開。
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下起來時,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黑色的爪子試探的觸碰著地上的雪,像個孩子一般在雪地里跳躍著、雀躍著。
嫻熟的獵人也只是不到一歲的小貓。
我在窗戶里萌的一臉血。
於是靈機一閃,結合著她的生辰八字星座血型性格神態體貌特徵給此貓起了一個特超凡脫俗的名以便召喚她:
喵喵。
感覺自己超厲害的科科。
第二年春天,她變成了一翩翩仙女走進了我家…噢不,這是鬼狐仙怪。
第二年春天,她帶著一眾喵星人攻打了地球策反了炸毛還踩我…噢不,這是科幻。
第二年春天,她聽到我說話就模仿出來還變聲…噢不,這是會說話的湯姆貓。
好吧,不逗了,事實是……
第二年春天,她懷孕了…噢不,這次我是認真的。
我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你們知道自己連翻都不捨得使大勁的書捐給學校的圖書漂流站再回來的感覺嗎?對就是這種感覺。
「炸毛!是不是你?你給我說實話!」我踩了一腳炸毛,被他撓了一下想起來「噢對你出不去。」
「喵~~~~~~~~~~」
於是過了那麼兩個月,她已經帶著孩子出來遛彎了,五隻小貓里有一隻長得明顯不像媽,因此我很快知道了孩子爹是誰,知道以後,我倒是不那麼生氣了,畢竟孩子他爹長得很女神,貓媽媽生完了孩子仍然很美,娃們也完全沒有浪費喵喵的珍貴基因,簡直是院中一景。
我很開心。
送牛奶,送雞肝!
然而輕易接受仰慕者的女神不是好女神。
喵喵對我的態度還是很冷淡,我知道她防備著我,但是寶寶們比較接受我和我的食物,五隻小貓都身體健康吃嘛嘛香。
喵喵有時會賞臉給我近距離看她的機會,我記得最近的一次是半米,當時我正給喵喵的杯子倒牛奶,她沒怎麼看我,但是耳朵立著,我沒敢動,站在那裡被蚊子叮了十分鐘,然後悄悄地走進屋,用掉了半瓶風油精。
喵喵在很多時候都不像個母親,她對小貓沒什麼感情,有時候我偷偷接近小貓們,她會自己跑,留一群小不點,五雙金色的眼睛驚恐的看著我,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那種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很醜,把人家孩子嚇哭了。
平靜的生活在一個雨天被喵喵的叫聲打斷了,我透過窗戶看到外面,五隻小奶貓只剩一隻,喵喵的叫聲很焦慮,一聲一聲叫得人心慌。
我連傘都沒打,匆匆跑出去,一個草叢一個草叢的找,耳邊響著喵喵的叫聲,那生音越來越凄厲,後來消失了。
那天我找了很久,回家之後第二天就發燒了,收穫是其中一隻被我從花盆裡揪出來,吹乾了送回喵喵身邊。
剩下的三隻小貓,據說在雨天里凍死了,屍體被人扔進了垃圾桶。
她給我的感覺突然變了,她變得很悲傷,玻璃般光澤的眸子不再煥發著那種讓人著迷的魔力,她常常心不在焉,我接近時甚至懶得動一下,緞面般的皮毛被雨水打過後一直亂蓬蓬的,她已經不是那個高傲的少女,現在也不是那個幸福的女人了。
我曾經以為喵喵對孩子沒什麼感情,但是我錯了,她的感情也許比人類簡單,但是同樣強烈。
這位母親的心碎了,有三個小小的生命從此離開了她。
我沒什麼信仰,但我希望他們能生活在天堂。
那幾隻小貓,幾乎是我喂大的,我熟悉到連他們的性子都略知一二,老大和老二膽子大,鬧騰,老三貪吃,特別特別愛吃雞肝,老四膽子小,時時刻刻呆在媽媽身邊,幹什麼都搶不過兄弟姐妹, 老五像媽媽,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唯一的一次失態是一爪子給我撓了個一兩毫米深的口子,那道疤現在還在我食指上,隱隱的刺痛。
而現在,只有老大和老四還在媽媽身邊。
但喵喵看不到他們,她的眼睛裡看不到任何東西。
她拒絕給孩子們餵奶,拒絕人類的接近,她在用一種很像人的方式面對她的悲傷。
她的飯量還和以前一樣大,但是誰都看得出來,它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她還是會消失一陣子,像她還是個女孩時一樣。
但是她回來的時候再沒有那種神采奕奕的眼神,她的靈魂已經死了。
夏天結束的時候,有兩隻小貓住在我家的院子里,它們溫順而柔軟,它們繼承了母親的美麗,卻沒繼承那種重要的的東西。
而它們的母親——她,就像她來時那樣神秘的、悄悄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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