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志怪小說《暮客棧》之 九眼寒井

軼聞野史者，官記之不屑也。流言不著卷牘，詭奇多傳於人口，然鬼形狐跡，化諸鄉語村言，耳目濡染，野老樂聞，於勸善毖惡，比之律令訓誡，似更勝一籌。

闔州，不知今何處也，有鄉名九清，坐懷寒石井九眼，長旱不損，長澇不漫，飲食灌溉，皆出此源，故雖有旱絕，不致流離，鄉人以為有神，頗倚敬之。或雲九清原喚闔芒，依山而山型迂迤，傍水而水道險絕，雲雨罕跡，闔鄉芒棘，堪師觀之，搖首不駐，乃亂山窮水之形，不宜處之。後有流民遷至，果應所批，種不得餘收，養不得繁衍，匪是窮困已極，無願留者。一日，有氅衣老翁過，駐步良久，上下觀摩，捻須大笑，言此處乃亂雲纏龍之勢，雲深龍困，但非絕境，若得一二點撥，改得盤龍潛霞，後世大有裨益。鄉民聞此無不具酒食乞之，請為改山換水，福蔭子孫。翁思忖再三，言指點也可，然必應其戒律一樁，曰戒積贓，廣善德。鄉民欣欣，無不應之，遂移步高崖，丹批九點，命鄉民鑿九眼寒石老井，成，風水乃換。

某年間，風雨不調，連旱經歲，河枯塘竭，闔州方圓遷徙淪落者眾，獨九清一鄉擁寒井而得免。向時，有流離者過處，嗚咽哭號，夜半不絕，襤褸相攜，山道連綿，饑渴困苦倒斃往往。行至九清，鄉民見之惻隱，布施周濟，出其所有。天大旱，流民乾渴，牲畜無力，行數日唯九清寒井有水，便有夜盜者結夥取之，不免混雜爭執，井欄塌毀，穢遺染流。鄉民忌風水沾污，怨聲漸起，奈何流民無忌，時有沖傷。

會鄉中有狡黠之徒，聚匪丁數十，踞寒井，霸水道，坐收水錢，往來鄉里共流民同一而論，無捐則棒打驅之。眾拒之不過，睏乏益甚，無奈屈從，遂財如泉涌，方圓之救濟盡入其囊中，美其名曰：「賣水。」有責其折損陰德，恐讖將驗者，哂而不意。

忽一夜彤雲吞山，風起天沉，夜半聞足下隆隆之聲，似千軍萬馬行軍土內，一時人心惶惶，不知何故。正值惶惑，忽見老井內熠熠有光，倏爾青芒乍起，通徹雲霄，所見之人無不伏地瑟縮。繼而雷霆大作，天降甘霖，乾坤混沌，山河倒懸，湍雲中巨影蜿蜒，隱隱得見。自此豪雨三日，九清之內盡為澤國，溺斃人畜，浮骸塞流，屋宇亭台，皆為龍宮。

後雨水漸退，一日而見高嶺，兩日而見村落，三日土住水止。尋寒井處，淤塞無蹤，風水無眼，形勢盡失。自此，九清再無寒井，旱澇無常，復為窘困。

山客曰：「為蔭子孫求高人，指點風水換天倫，焉知惡徒積水贓，枉作九眼困龍神。」

by:暮語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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