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愛消融恨,遠勝過以恨漫延恨

先說一點題外話:最近常有人私信問我某個人的人格是不是夠健康,我只能說,對於我不可能在專業環境中做出評估的人,我是不敢妄言什麼的。但生活中有一些基本的感受你還是可以關注一下,如果某個人在生活中讓你感覺他的世界中似乎只有兩種觀點存在(其實世界是多元的,會有各種各樣相似或衝突的觀點):「我的」和「錯的」,那你恐怕就要小心一點了;如果他將那些他歸類為「錯的」觀點進一步感受為,是為迫害他而存在的,那你最好離他遠一點,是不是有可能是病理性情況先不說,你至少可能面臨著很難與他進行溝通,而他將你的言行不加思考,直接感受為對他的迫害時,他可能就會缺少去反思你們觀點上的不同的能力,進而對你產生敵意,這就會使你的生活中無端的增加很多煩惱。

所以,日常生活中,不必去分析或是判斷某個人的人格情況,但是尊重並體諒彼此的感受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能夠體諒他人、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的人,人格健康度不會差,而他所具有的這些能力也會幫助他獲得來自他人的尊重。

前面寫了好幾篇有關創傷修復的文章,已經說了創傷修復過程中可能會面臨的各種各樣情況,當然,這與創傷修復過程中真實遇到的複雜情況相比,可能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每個人的情況都是不同的,所以每個人的成長之路都是個性化的,沒有人可以斷言另一個人做了什麼就能完成人格的成長,但每個人在真實的生活中,也都有可能找到適合自己的成長之路。我想,就之前的內容做一些總結,也許可以對那些不斷在問「怎麼辦」的朋友會有些幫助。

首先你要知道,創傷修復可能會是一生要做的功課,會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這也是人格成長的重頭戲,所以,你要給自己足夠的時間足夠的「允許」來完成這個過程,同時這也意味著,沒有誰可以真的簡單到給你一個「辦法」,然後你就完成了這個過程,而別人的「辦法」,也不能保證對你自己而言,不會成為「良藥」與「砒霜」的關係,所以你自己的良藥是需要你自己去探索、去學習的。當你對自己了解越多,你就越有可能發現自己被限制的地方,你也就越有可能在那個地方做出一些改善,這就是你自己的良藥。所以,你的成長是需要你自己投入其中的功課,而別人無法代勞,而且,這絕不是一個可以輕鬆完成的功課。不輕鬆是因為,只有你去面對和感受過的痛苦,你才可能知道它是什麼,才可能理解它的訴求是什麼,才可能有穿越它們的方向,才有改變他們從而擺脫被它們束縛的動力,而別人,是無法替你完成這個過程的。

前些天關於「父母皆禍害」的論戰中,有人在總結分成了多少派,在我看來,這不是幫派之爭,而是個體對創傷修復過程的感受、期待(比如內歸因的人可能就更有勇氣擔負起自己對於創傷修復的責任)不同,或者是寫作者和讀者自己所處創傷修復的階段不同,所帶來的感受上和認知上的差異。

「禍害」論所強調的內容,應該是創傷修復整個過程中的某個階段,而「和解」論所談到的,應該是創傷修復的最終目標。其實它們並不衝突,只是,當過於強調某一部分,而割裂了它們之間的內在聯繫,或者忽視了創傷修復是一個動態的連續過程時,就會陷進「正」與「誤」的爭論中。「禍害」論在創傷修復的某個階段,可能會成為強烈的感受,但如果只停留在這個階段,創傷是無法獲得修復的,個體就會一直被這些創傷體驗帶來的傷害感所束縛,幫助解開這些束縛的,最終並不是持續的憤怒,而是不斷從外吸取從內滋生愛的體驗、安全的感受,最終,愛的體驗逐漸可以消融或是中和恨、憤怒、無力,等等,使恨不再成為一個人情感體驗中的主色調,從而漸漸將他從傷害感中解放出來。

「和解」並不排斥「禍害」的體驗,但一個人最終獲得修復,並不是因為「禍害」的體驗被接受和理解,就將它感受為一種責備歷史與父母的權力,因為創傷已經發生,歷史不能改寫,責備實際上就像是繩索,將現在牢牢的套在了過去,使現在的生活無法從過去的傷害中解放出來。我們正視創傷的存在,我們看到並允許我們對於傷害者憤怒,意義在於我們最終可能看到這些傷害是如何束縛著我們,是如何破壞著我們現在的生活,而我們已不再是那個只能束手被傷害的孩子,我們可以做一些努力,自己幫助自己解放出來。

來自現實中的傷害和來自感受方式的傷害在修復過程中可能會有不同的過程。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帶著傷害長大的,這些傷害,既有現實中被他人傷害,這會傷害到一個孩子的安全感和信任感的建立,可能會造成孩子的生活終生受影響;也有一些傷害感來自個體感受、理解痛苦的方式,當一個人尚未修通妒忌、嫉妒、貪婪等等內在運作時,他就可能非常容易將他人感受為傷害性的,哪怕現實中那個他人其實是非常友善的(對這些感興趣的朋友可以找梅蘭尼.克萊因的書看,尤其是《嫉羨與感恩》)。對於現實性的傷害和來自自身感受方式的傷害,修復的過程會有不同,這可能也是引發爭論的一個原因。

這也是很多心理諮詢界的人士感覺很難寫科普文章的原因,稍有不慎,科普文字就可能變成對讀者的束縛、誤導,成為讀者的一種防禦方式而非修復動力。因為每個人所讀到的文字,都是自己當時當刻願意吸收的文字,而吸收的內容也是基於自己的人生經驗去理解,而這個理解,卻很難保證對讀者而言,是作者的本意,或是基於客觀的理解。讀者如果真的想幫助自己修復創傷,去尋找心理諮詢師的幫助是比較靠譜的選擇,而科普文章能起的作用,只是普及一些基本的內容,而且如果是文章而不是某個專題的書籍,就更是只能掛一漏萬的講講,所以,科普文字無法勝任修復的工作。正因為如此,科普文字的客觀、完整,對於心理科普,還有情緒的平和就尤其重要,比如在談創傷時,在談到「父母皆禍害」的憤怒時,至少也應該同時談到,完整的修復過程有可能是怎樣的,憤怒並不是全部。

在愛中體驗恨,恨可以慢慢消融,用恨激蕩恨,恨會激漲,恨是一把雙刃劍,刺向父母的同時,也刺向了自己。恨雖然是創傷修復過程中的一個階段,但過多的強調這一部分容易造成一個結果,就是停滯在這個階段難以發展。創傷的修複本來就是一個艱難而漫長的過程,對於某些本來就停留在「我不要長大,除非你們那時候沒有那樣對我」,或者「我的痛苦都是你的錯,除非你改變,否則我不能改變」這樣的感受方式中的人來說,會增加了正視未來的生活要由自己來把握的難度。

很多人會停留在「明明我是被傷害的人,憑什麼這些痛苦的改變要由我來承擔」的憤怒中,是的,這的確是不公平的,但這樣的停留最終造成新的痛苦,其實還是自己來買單。所以,和解最終解放的,其實是自己。

這個和解里,更多的是與內心的父母和解。如果與內心的父母完成和解,其實現實中與 父母的關係就會變得容易,即便是因為他們的虐待無法停止,你最終選擇離開他們時,你的轉身離開都可以輕鬆而堅決。而無法完成和解的過程,愛恨就像一團麻糾纏在一起,愛可能被恨壓制,恨也可能不斷用各種方式尋找愛的可能,所以關係也就會像亂麻一樣讓人痛苦。能將我們從關係的痛苦中解放出來的,最終會是和解。

不必急著達成和解的目標,跟隨自己的腳步,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和解作為一個修復的目標,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完成,更不可能快速。所以,當你很無力的感覺「可是,我做不到啊」,沒關係,那就暫時做不到,實際上,這個世界上將創傷完全修復的人並沒有,每個人都走在自己修復的路上,只要不停下,成長總會越來越多。你可以試著多與健康的人在一起,人格越成熟,情緒越穩定,愛與感恩的能力越強,容納傷害的能力也越強,當你與這樣的人在一起時,你也可以從他們身上感受到與痛苦共存的力量,你能允許它共存時,你就有了修復它的可能。

當然,這個過程中,「相信」會成為非常重要的一個能力。如果我們把人格成長看做爬樓時,有人爬到了五樓,有人爬到了十樓,有人爬到了二十樓,所處位置不同,看到的風景也會不同。當我們尚在樓底時,可能我們相信五樓的人所描述的風景,但十樓的話我們可能迷惑,二十樓的我們可能置疑,因為我們還沒有經歷過,所以無法相信那些我們無法想像的風景,儘管可能二十樓的人描述的更客觀和全面。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相信」能力更強的人,可能對上面風景的期待就會更多,向上走的就會更有動力,而完全無法相信的人,可能會一直停在那裡尋找「出路」。

我們不必強求自己一定要聽從誰,但至少,我們要知道,在人生的不同階段,在修復的不同階段,每個人對生命的感受會非常不同,不管我們同意或者不同意他們,不妨讓自己多聽一聽他們的經驗,這就會讓我們多一些選擇的可能。但不管我們聽到什麼,你也要知道,那是他那個階段的領悟,只要生命還沒有結束,領悟可能一直在變化中。如果你已經爬上了很高的樓,你也要知道,你爬得越高,你的理解者越寡,因為爬上來畢竟不易,所以越往上,你的同伴就會越少。那也不必急著爭論,等待時間的引領,等待你的更多夥伴趕上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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