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我對爸爸說了髒話

這是真的。

在這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們都夢想著開挖掘機下河淘沙的村子裡，我算是我們村十幾年來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

做村支書的范叔在某次聚會上喝多了，評論父親說「他哪裡是天生的駝背，用文化人的話說這叫「忍辱負重」，你看，孩子上了學後，狗日的脊樑都挺直了」。眾人應和。

而我，就成了那種「恨不得供在桌子上」的角色。哪怕是工作後過年回了家，農活自然不需插手，洗衣洗碗這種小事也被媽媽吩咐「多看會書，放著我來。」

就連吃個蘋果，都得他們把皮削掉，我啃著香甜蘋果玩著魔獸世界的時候，爸爸把電腦旁堆得亂七八糟的瓜子殼扔掉。偶然回頭一瞥，

「爸！，你怎麼吃蘋果皮呀」

「你不會吃蘋果，其實呀，蘋果的營養都在皮里」

……

改革開放都三十多年了，我們家不是故事書和新聞稿里那種窮人主角，真的。

可我還是在大年初三罵了我爸。

原因是每年初三我爺爺家都會有一場家族聚會。我不喜歡爺爺不管我做什麼都是一聲嘆息，說一句，「畢竟只是個女娃子」。

然後加一個長達好十幾秒的「唉～」，那種縈繞在我腦海的尾音，讓我一度懷疑我是不是一個智障。

爸知道我的喜惡，所以他在我旁邊看我從閃金鎮采銅抓狼看到我在海加爾山被個巨魔獵人射成篩子，十一點半，我關電腦。爸說，走吧。

我忽然就瘋魔了，歇斯底里地喊，要去你去啊，我不喜歡爺爺，就是不喜歡啊！爸只是低低地說了句「你爺爺念想著你呢」

我好後悔說出這輩子最後悔的那兩個字，我說，「滾啊」。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自始至終，關門的時候都是輕輕一扣。

我想，他一定，會很傷心吧。

但是這事就這樣吧，那也是極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歡。

坐在我對面的同事L給我講他們大學宿舍的事情：L說，一次假期，大家都回家了，只剩他和W。

在他印象里，W一直是個喜歡籃球喜歡社團活動的男孩。可是某天深夜，L在睡夢中被一陣哭聲嚇醒，W在哭。

L問他怎麼了，W說自己看韓劇，夜這麼黑，人這麼少，故事這麼慘。L說大哥呀，我這不是在嘛。W幽幽地來了一句，可我想家了。

那一刻，W孤獨的像個走丟了的女孩兒。L說，堅強的男生也希望能得到父母的擁抱。

喲，這該死的孤獨感，像極了每個人心頭住的厲鬼，時候一到，立刻在脆弱的心靈撒滿了玻璃渣子。

我討厭這樣子，我以為，我的一生都應該做只特立獨行的貓，不會因為自己人性上的野蠻給任何人示弱，包括父母。

隔天下午吧，接到警察電話，讓我去參與處理一場車禍。

出門的時候，天色有點陰沉，專門穿了件厚衣服。

有條不紊地和警方、保險公司、肇事者交涉，不顫抖、不慌張，說話有理有據，哪怕沒有經歷過。

我天生就是這樣做事理智的人。

......

直到前天有同事談起今年元宵和情人節在一起，他們在討論一場把元宵節和情人節串聯起來的活動。

有人提了一句，父親是女兒上輩子的情人，所以這輩子才會團聚啊。

那天，我腦子裡唯一想的一件事是我為什麼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像別人家孩子那樣乖巧地跟著爸爸，去爺爺奶奶家拜個年？

又或者，為什麼不為自己已經發生的行為簡單說一聲「對不起」。

「情不敢至深，唯恐夢一場」

我……做不到，也做不到了。

我以後能做到的唯一事情，大概就是在元宵這種全家團圓的日子裡悄悄在夢裡和遠方的父親來有一場邂逅。

......

「爸爸，

如果你真是我上輩子情人的話，

求你不要和我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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