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出軌是人的天性，為什麼還是要實行一夫一妻制 | 浪潮工作室

撰文 | 蕪花

既然人類這麼愛出軌，為什麼今天男人只能娶一個老婆，而不是五個？為什麼女人只能嫁個一個老公，而不是五個？

他出軌了，她出軌了，他，也出軌了。過去一年，出軌事件層出不窮應接不暇。為什麼大家在去年集體出軌，其實出軌年年有，去年並不格外多，那些被爆出軌的男人（當然出軌的也有一些女性），會不會感慨要是活在一夫多妻制的舊社會該多好啊。

且不說妻妾成群是否負擔得起，按照猥瑣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理論，即便娶多個老婆，該出軌還是要出軌的。不過這不妨礙我們討論，為什麼今天大多數國家採用一夫一妻制。

是人選擇了一夫一妻，還是一夫一妻成就了人

婚姻關係的核心，至少曾經是生育後代（如果現在不是的話）。還未孕育出文明之前，人類就已經是雙親撫養幼兒，很多動物則是完全由雌性撫養幼兒。

人類是陸生動物，陸生動物的交配生育方式，決定雄性有很大的主動權，可以幹完事就跑。如果胎兒活不了，只是損失點精子，吃虧也不很大。而雌性就虧大了，懷胎就要耗她不少營養，因此雄性跑了雌性一個人也要養。

雌性看起來處於不利的地方，但雌性有一件維護自己權益的利器——交配權。

既然誰都是負心漢，那就跟「長得帥」的雄性交配，讓孩子有個好基因。比如威武的雄獅有一頭霸氣的鬃毛，身體強壯，體重幾乎是雌性的兩倍，但從不參與捕食，好吃懶做，只要壓過其他雄獅，成為獅群首領，就能跟所有雌獅交配，其他雄性一旦成年就會被趕出獅群。

• 雄獅的體重幾乎是雌性的兩倍。/Wikimedia

因此以雄性為中心的多偶制動物中，雄性多往越來越壯的方向演化，兩性體型相差懸殊。

如果不想陷入這激烈的王者競逐，雄性就要擔負起養育後代的責任，但人群中總有些素質差的，究竟有沒有責任心，雌性還得考驗一下。這意味著，在交配前，你要有所付出，比如很多鳥類，雄性要搭建美麗堅固的愛巢，才能贏得雌鳥的芳心。

• 黑額織巢鳥是築巢小能手。/Public Domain Pictures

既然這麼費勁，那雄性也有延長求愛期的需求，萬一孩子是隔壁老王的就冤大了，雄性也傾向跟雌性相處一段時間，看看雌性有沒有「身孕」。

交配一次耗時費力，真不容易。到了第二年春天，又是交配的季節，也許別的雄性更健美，但不知道對方是否可靠，而雄性也懶得撘第二個窩求新歡，那就咱倆長期過吧。一夫一妻的婚姻就產生了。

兩性體型的差異大概能反應早期人類的配偶制情況，人類的近親大猩猩，雄性能有3~6個配偶，體重大約是雌性的兩倍，而人類男性平均只比女性重20%，相差不懸殊，體現出單偶制，輕微多偶制的情況。

• 美國辛辛那提動物園，雌性與雄性大猩猩。/Wikimedia

但是多偶制的群體，雄性因爭奪交配權難以合作，雌性單方面的照料無法給予幼兒更好的生活質量。猩猩在斷奶之後，就不再餵養幼兒，這對要掌握複雜的生活技能——比如學會使用火——才能「成人」的人類是不可想像的。

雙親共同照料，使幼兒有足夠長的時間學習掌握複雜的技能，生存技能的日益複雜又反過來強化人類幼兒發育周期越來越長。一夫一妻制也使人類能較穩定地群居生活，相互合作，這對成為人所需要的勞動分工、經驗相傳又是必要的。並且當人類有意識建造房屋，早期的居住條件也決定了家庭不可能很大。

今天科學界很難解釋古人類何時選擇了一夫一妻，我們說一個物種朝著某個方向進化是為了敘述方便，以群體作為單位的生物並不存在一種主動的意志，趨勢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如果單偶制在遠古時期較為穩定地存在下來，很難受說它是有意識規劃的結果。當採用一夫一妻制的人類群體體現出競爭力並因此深刻地改變了人類生活習慣，這種改變想必也鞏固著一夫一妻制。

多虧道德要求，一夫一妻制才能存活至今

當文明初現，尤其是進入農業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使社會加速分化，一些人有權勢娶多個配偶，因此在一些地區如中國形成了一夫多妻制。但這並不是說在這樣的社會，人人都娶多個妻子，有能力娶多妻的永遠是少數，大多數平民仍然只娶得起一個妻子。在這些地方，一夫一妻作為一個社會現實廣泛存在。

• 唐朝，周昉，揮扇仕女圖（局部）。/Wikimedia

進入文明期，文化也會發生作用，獨佔的意志產生順理成章，荷馬史詩中，赫拉就對宙斯到處尋花問柳反應非常耿直。因此一夫一妻作為原初的習俗，成為一種價值觀，也是自然而然。

古希臘和羅馬時期都是一夫一妻制，古希臘哲學家在這方面多有論述，亞里斯多德在《政治篇》中說「丈夫與其他女人或妻子與其他男人」發生性關係是「一種可恥的行為」。

可見對男性忠於婚姻的道德要求很早就有了，不過它的出發點並不是女性權益，而是男性作為城邦公民所擔負的職責，男性作為一家之主，要樹立權威，維護良好的公民聲譽。節制是美德，羅馬皇帝馬可·奧勒留認為，德性的程度不在於只在婚姻中享用快感這一事實，而在於知道怎樣自我控制。

• 羅馬皇帝馬克·奧勒留銅像。/Wikimedia

雅典、羅馬作為城邦國家，男性公民政治權利較為平等，加上政治文化的影響，也許可以解釋為何沒有產生中國農耕社會那樣部分男性的多偶制。公民廣泛參與的政治制度產生德性的文化，德性文化的要求又能通過公民廣泛參與的政治制度得到表達。

早期一夫一妻制體現出這種男性間的平等，初期婚姻主要是兩個家庭之主的事務，父親將女兒託付給另一個男人，父親有權違背女兒的意願解除她的婚姻，而很久之後父親的影響開始減小，妻子的意願更具決定性，婚姻開始決定於夫妻雙方的同意。

在公元前3世紀的一份婚約材料中，妻子承諾服從丈夫，沒有丈夫允許不出門，不和別人的男人發生性關係。而丈夫則必須供養他的妻子，不虐待她，不養小妾，不養私生子。其他發現的婚約材料對丈夫有更嚴格的規定，比如「不得有另一處房子」，以防養小妾。

古希臘和羅馬的婚姻都不需要公共部門介入，婚姻是兩個家庭的私下契約，到了希臘化時期，婚姻逐漸進入公共領域，通過官員或祭祀來認可婚姻。基督教成為羅馬國教，取代了異教的社會功能。

不過直到12世紀，基督教才正式將婚禮納入管理，婚禮與洗禮、聖餐禮等構成基督教七大聖禮，教會尤其強調雙方的同意，且只需要雙方的同意，婚禮上神父問雙方「你願意嗎」是一項重要程序，這與古代中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形成鮮明對比。

• 神父在場，見證男方與女方交換結婚戒指。/視覺中國

神聖的婚姻一旦締結就不能解除，離婚需要教會許可，嚴格地說是讓教會認定之前的婚姻無效。

都鐸王朝的亨利八世因教宗不同意他離婚，帶領英國教會脫離羅馬教廷，任命自己為英國教會首領，之後就能順利離婚了，而他「僅僅」因為前後娶過六個老婆就成了西方在這方面的典型，且都是離婚後再娶，沒有破壞一夫一妻制，對比後宮佳麗三千的東方帝王，歐洲的君主頗為憋屈。

雖然古老的東方帝國存在多妻制，不過配偶有明確的地位等級之分，妻妾分明，正妻只能有一個，利於家庭穩定社會和諧。多偶制明顯不符合逐漸深入人心的男女平等觀念，在文明世界的影響下，今天大多數國家都實行了一夫一妻制。

社會越來越「進步」，一夫一妻制將何去何從

革命導師恩格斯就認為一夫一妻制「是偉大的進步」，但是終究是男性主導的，是為了財產繼承，維護私有制建立的，「不是個人性愛的結果」，在中世紀婚姻基礎上出現了不基於物質利益考慮的「現代的個人性愛」則是婚姻制度「最偉大的道德進步」，理想的婚姻應該因愛和不愛自由分合。

革命導師一針見血地指出舊式婚姻制度的本質，這種婚姻原初的目的在於生殖，不提倡單純尋歡的性行為。基督教尤其強調節慾，淫慾是七宗罪之一，也是十誡禁止的行為。

對婚姻忠誠體現出遵守契約、負責任、節制的個人品質，而以此小見大來考察一個人在其他領域的可靠性，有其廉價的正確性。私德糟糕的人在公德方面難說能多可靠。

今天西方人仍很重視這一點，職場中人很多在辦公桌擺上愛人、孩子的照片，是對同仁宣揚自己的可靠性。柯林頓總統就差點因為拉鏈門事件被彈劾下台。

• 1998年1月26日，美國總統柯林頓發表講話公開否認與實習生有染。/視覺中國

社會發展深刻地改變了過去的這些觀念，避孕技術促進性解放運動，性與婚姻解綁，試婚目的的婚前性行為、甚至純粹為快感的性行為變得司空見慣，大有朝著恩格斯性愛婚姻演進的趨勢。

但今天很多出軌事件的受害者，並沒有像恩格斯理想地那樣分離自由，畢竟私有財產還沒有消滅，很多人選擇原諒，對何種形式的出軌能夠原諒男女有明顯不同。

• 2016年，林丹出軌事件，妻子謝杏芳選擇原諒丈夫。/視覺中國

進化心理學家戴維·巴斯調查發現，約80%的女性認為，丈夫與其他女人發生真感情比只發生性關係，更讓她們難過；而男性則相反，男性更不能接受的是妻子肉體出軌。

性解放鬆綁了觀念的束縛，生育意願也伴隨城市化下降，既然性需求的滿足不再局限於婚姻，生孩子也沒有想法，那還需要結婚嗎。最近幾年，法國「同居率」就超過結婚率，越來越多人選擇同居不結婚。

• 2015年6月26日，美國白宮被點亮彩虹色燈光，慶祝同性婚姻合法化。/視覺中國

同性戀權利運動則更是要求重新定義婚姻，比恩格斯更進步。但是如果兩個男人可以結婚，那麼三個人呢，重新定義婚姻的邏輯終點在哪，比進步還能更進步嗎，比現代還要現代的後現代還能更後嗎，一夫一妻制將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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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自私的基因》[英]理查德·道金斯 / 盧允中 / 中信出版社

2.《第三種黑猩猩》[美]賈雷德·戴蒙德 / 王道還 / 上海譯文出版社

3.《性經驗史》[法] 米歇爾·福柯 / 佘碧平 / 上海人民出版社

4.《理性動物》[美]道格拉斯·T.肯里克 / 魏群 / 中信出版社

5.《基督教史》[美]胡斯托·L.岡薩雷斯 / 趙城藝 / 上海三聯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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