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低調炫富 I - 看看中世紀怎麼乾的

冠名不行？那冠臉吧！

（本來打算寫一篇的，但是發現古人炫富技巧簡直多種多樣，所以開一個系列吧）

炫富這事絕不是僅限於當下的中國，古往今來，悶聲發大財之後總有那點抓撓的小心思，自己偷偷數錢的同時也想讓別人高看自己一等。 畢竟這是人性，總要彰顯一下自己的功績，尤其是對於新興的商人階級。既然要炫，那麼怎麼炫便成了一門技術。

在國內高調炫富容易被人肉出來口誅筆伐一頓，能頂過輿論壓力的話，那麼反正錢是你的，你愛咋炫咋炫。但是在15-16世紀的歐洲北部佛蘭德斯（Flanders）（現比利時、荷蘭，也包括法國北部），那就不單是被人肉的問題了，可能被做成人肉包子都不一定。十五世紀教會延續中世紀的異端審判和宗教清洗，炫富弄不好，遭人或者教會忌恨，被稀里糊塗扣上異端的帽子，有可能「錢還在，人沒了」。

但同時，在現在比利時的布魯日（Bruges），作為無敵富有的統治者勃艮第大公（Dukes of Burgundy)最喜歡居住的城市，這也是經濟發展和商業繁榮的一代，作為當時歐洲北部最繁榮的港口城市，根特的商人階級迅速富有起來，大量現金流入，引得遠在義大利佛羅倫薩的美帝奇家族都在布呂特開設了他的銀行分號，可見當時城市經濟的繁盛。

勃艮第大公，「好人」菲利普 Philip the Good, 1419-1467年在位

迅速富有的商人階級當然不甘心就這麼默默的賺錢，總是想拿出來炫耀一把。但是靠商業積累財富這件事，在天主教教義中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15-16世紀的荷蘭、比利時還處於中世紀的尾巴，即便當時文藝復興在義大利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文藝復興的人本主義大潮在越過阿爾卑斯山後潤及歐洲北部地區後沒有了在南方的氣勢，況且歐洲北部此起彼伏的宗教運動讓天主教教會和依靠教會進行統治的君王們頗為頭疼，用荷蘭歷史學家Huizinga的話說，宗教清洗和政治鎮壓讓這一百多年的歷史有著一種「血色的瑰麗」。靠商業賺錢，並且拿出來炫耀這件事，屬於沉湎於現世享樂的典型，容易被教會盯上，捐點香火錢還算小事，萬一玩大了被視為異端，那就不是錢的問題了，可能連命都沒了。炫富的後果這麼嚴重，但是不炫絕對有悖人性，那麼如何才能低調的不動聲色的炫富呢？這個問題被拋給了當時的藝術家們。

作為這個系列的第一集，先從最簡單最無腦的開始 - 給教堂捐畫！你看我有錢都用在教堂上了，總不能找我茬了吧？

所以我們在博物館看到的很多關於宗教的巨幅畫作，基本都是畫家受資助人委託為特定教堂創作，之後被放在教堂祭壇上供人膜拜。牧師也會定期在這些祭壇面前舉行彌散，為捐助者祈福。當然，這都是要錢的。也就是說，給教堂捐畫不只是付錢給畫家，畫一張宗教畫這麼簡單，還有彌散的費用，牧師的薪水，所以捐贈人經常捐一塊地之類的財產，交給教會經營，以維持彌散的開銷。但是這些都是隱性的，達不到炫富的目的，唯一露在外面的便是祭壇畫了。委託畫家，尤其是知名畫家作畫在當時是非常非常昂貴的，贊助人在一副大型祭壇畫上的花費在當時基本可以買樓了，還不止一棟。所以捐畫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炫富行為，只不過披上了宗教的外衣。比如達芬奇的岩間聖母就是為米蘭的聖佛朗西斯科教堂的一個祭壇創作的。

The Virgin of the Rocks. about 1491 - 1508 Leonardo da Vinci ( Oil on wood, 189.5 x 120 cm, Panels from the S. Francesco Altarpiece, Milan,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

但這樣還不能滿足炫富想小心思，畢竟宗教畫你也沒法冠個名，那麼怎麼讓吃瓜群眾知道這是誰這麼有錢呢？答案很簡單，冠名既然不行，那麼就「冠臉」好啦 - 把TA畫進去。！比如下圖，現藏於佛羅倫薩烏菲茲美術館的雨果·范·德·古斯的波爾蒂納里三聯祭壇畫。

金主托馬斯·波提納利（Tommaso Portinari)（左翼右下角跪著的黑衣男子）雙手合十做祈禱狀，後面是他的兩位兒子，金主夫人瑪利亞·波提納利(Ritratto di Maria Portinari)在右翼，身後是他們的女兒。中間部分描述的是耶穌誕生在馬廄，牧羊人來朝拜的場景。

這是一次及其成功的低調冠臉炫富，雖然波提納利夫婦在這個畫面中顯得並不起眼，但是考慮到這幅畫2.5米x3米的巨型身姿（放一張圖大家感受一下）帶給觀看者的震撼，自然會對做虔誠狀的波提納利（的錢）產生由衷的讚歎。

冠了臉就算完了？圖樣圖森破！有錢就是任性，冠臉任性的還不夠。這對夫婦也偷偷的在這幅巨型祭壇畫里含蓄的冠了一下名。冠名這事，總不能畫個小箭頭，然後寫上「在下托馬斯」，「臣妾瑪利亞」吧？這畢竟是宗教畫，要擺上祭壇供人膜拜的，那怎麼辦呢？當時藝術家們的慣用手法是，假託聖人推介，也就是用同名的聖人，站在捐助人身後，指向跪著的捐助人，向聖母瑪利亞和耶穌基督推介捐助人。

托馬斯·波提納里身後的這位著紅衣綠袍持長矛的聖徒，便是聖托馬斯啦！

那麼，瑪利亞·波提納里身後的這位著紅衣站在龍頭之上持聖經和十字架的女聖徒，便是…………沒錯，聖女瑪利亞（也做聖瑪格麗特，為了和聖母瑪利亞區分開）。他們女兒身後持罐子的這位是抹大拉的瑪利亞，他們閨女到底叫啥就不用說了把？

不僅冠了臉，還偷偷暗示了一下自己的名字，這炫富炫了500多年（此畫創作於1472年左右），也還將繼續炫下去。

這對金主夫婦還出現在了漢斯·梅姆林的另一幅三聯畫中（中間部分散佚）。

托馬索和瑪利亞·波提納利像，約1470年至1472年，現藏於紐約大都會美術館

如果有機會去佛羅倫薩，在烏菲茲美術館，除了眼花繚亂的義大利畫家的名作，也可以在波提納利祭壇畫面前停留一番，感受一下這超越時空的炫富技巧吧！

小瑄·范·德·李

至於為什麼夫婦肖像男人在左女人在右，留個懸念，小瑄將在隨後幾期中講述：中世紀西方也講究男左女右？不不不，你看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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