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Stephen Fry:為什麼天主教會不是行善的力量
女士們,先生們:
有些場合下,實話實說不僅是道義上的責任,還能給人帶來相當的快感(笑聲)。眼下正是這樣的場合。今天能來這裡我感到很榮幸,但同時也很緊張。如此緊張的原因很簡單,即今天的議題與我有關,而且是密切相關。這不是一個笑話或者遊戲,也不是單純的辯論。我衷心的相信,天主教會——用最客氣的話來說——不是一支在世界範圍內行善的力量。因此我很有必要盡我所能地在這裡羅列事實以說明我為什麼這樣認為。
但是我首先要說的是,我不想與任何虔誠投身於這一教會的個人進行爭執,我也希望我的言論不致被理解為任何對他們的反感。我完全能夠接受他們對聖禮,聖徒遺骸以及聖母瑪利亞的信仰,以及他們通過這一信仰所取得的安慰與快樂。我對這一切全無意見。如果我竟敢針對任何希望以他/她所選擇的任何方式尋求救贖的個人表達任何敵意,這一行為將是非常無理而錯誤的。這一原則之於我的神聖程度,可以和任何經文典籍對相應教派信徒的神聖程度相比。
同樣重要的是,我恰巧有我自己的信仰。我相信啟蒙與發現道德真理的永恆努力,「發現」這個詞很重要,我們稍後再說。這是一場大戰,緣起於上個千年的中期,我們現在稱之為啟蒙運動。可悲的是,天主教會最愛攻擊啟蒙運動,當時就是如此,伽利略就因為試圖發揚哥白尼的天文理論而身受酷刑。這是歷史,也就是薇迪肯女士所說的「無關緊要」的歷史。現在真正重要的是每年從這個偉大機構中流出的數十億美元的善款,正是這筆錢救濟著全世界的窮人,歷史在此並不重要。我對此不敢苟同。歷史是這片一英里見方的土地上,這個大廳里每一個人體內震顫無休的一部分。
我們稍後再來談論這一英里見方的土地。首先來看看「林薄獄」(limbo)這一概念。這一概念看上去如此無聊而愚蠢,但是從阿奎那到奧古斯都宣揚著這一了不起的觀點,即未經洗禮的嬰兒不能上天堂。他們還鼓吹煉獄的存在,聖經原文中根本沒有提到這一點。但是不能不說這是想像力的偉大創造:靈魂欲上天堂,必須有人為其祈禱,唯有如此才能搭乘上天堂直達航班的頭等艙(笑聲)。而且人們不禁詫異於千百年來這類祈禱的要價竟然如此寬厚:只需支付年收入的三分之二,就能保證已故親友順利升上天堂。金錢可以獨力確保你夭折的孩子與故去的父母進入天堂。如果你財力充足,還可以追加一筆詠唱費,好讓僧侶們做長年祈禱,這樣夭折孩子的靈魂進入天堂之後還會一路上升,直到升至最高天與上帝本尊同桌用餐為止。
這些都是過去,按照薇迪肯女士所說是「無關緊要」的過去。的確是無關緊要的很,只不過一點除外:這一教會建立於祈願基礎之上,只有通過使徒傳承,只有通過對那位拿撒勒的木匠的染指——我們本來都有權敬仰此人——以及對他的使徒的染指,自聖彼得以降,至各代主教,再到在這一房間里接受聖職的每個人,人人都知道他們擁有神奇的法力,可以「在實際上」將紅酒轉化為鮮血,「在實際上」將麵糰轉化成肉體,還有權赦免世界各地每每受其盤剝的窮苦百姓身負的罪孽。唯有這一教會信奉如下了不起的原則:只有這些男性教士——必須且只能是男性——才擁有此等神力。這是不可違背的教條,「Extra Ecclesiam nulla salus」,「教門之外再無救贖」。這就是天主教會用來為傳教士們在南美、非洲、菲律賓以及世界其他地區犯下的的種種惡行、強暴、酷刑,還有對阿茲特克人與印加人的屠殺進行開脫的不二法門。
自然,其他教派與文化也犯過類似的罪孽,這些罪孽絕非天主教會所獨有,我從未這麼說過,今天的議題也沒有這麼說,至少對這一議題的反對並不必然意味著天主教會對這些罪孽的壟斷。但是,(他們)尤其側重於剝削貧弱幼小之人——如果我現在和一名牧師交談,這位牧師必然老於世故,魅力四射,謙沖自下,今天天氣哈哈哈。他興許還會當著我的面抽煙,真乃膽大包天!如此一位「今天天氣哈哈哈」做派的牧師,足以顛覆關於教會的所有風言風語。加入教會吧!享受身為天主教徒的美好時光吧!世界多麼美好!但是一定要保持貧窮!保持無知!對於永劫與原罪理論的任何最細微的細節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提出自己的反駁意見——我們再來回想一下這一英里見方的土地上發生過的一切吧。好好回想一下,在此地曾有多少人僅僅因為用英語朗讀聖經就慘遭火刑?
當年的行刑者與點火者中有一位托馬斯.摩爾(Thomas More),你們可能聽說過。「無關緊要的陳年舊事」,說得真好啊。只不過就在上個世紀,這位托馬斯.摩爾剛剛受封聖徒,而且2000年時,上一任教皇保羅還封他為政客們的主保聖人(笑聲)。這個人可以因為某人膽敢擁有一本英文版的聖經就對他動用大刑,擁有一本母語版本的聖經就是他們深受折磨的唯一理由。說什麼天主教會存在的意義就是傳播上帝的意旨,純粹是無稽之談!他們是唯一真理的唯一擁有者,為此他們才能誇口說自己坐擁數以億計貧困而未受教育的信眾,而只有他們才有權闡釋,有權欺凌,有權壓制。
我們再來談談兒童問題。說漂亮話很容易,什麼這個世界需要引導,什麼人們對於兒童虐待的危害沒有正確的認識。我想給大家念一段現任教皇拉青格的言論。一想到他居然是一國元首,真令我震驚。薇迪肯女士剛才說:「我們不具有主權國家的權力」,大錯特錯,你們就是個主權國家(掌聲)。另一件算不得巧合的事情是,在聯合國開羅國際人口會議上,以主權國家身份與會的梵蒂岡與以沙烏地阿拉伯為首的若干最為極端的伊斯蘭國家共同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謹代表世界上的主要宗教」,試圖否決世界範圍內女性爭取性自由的一切可能。眾所周知的是,伊斯蘭教與天主教會一向不遺餘力地抵制婦女處置自己身體與選擇命運的自由(掌聲)。總之,2003年時,拉青格時任信義聯合會(congregation of doctrine of faith)樞機教長,應對虐童醜聞是他當時的責任。而他的第一項舉措是給各位主教寫信,以逐出教會相威脅他們「不得與警方或任何他人交談」。根據信中所寫,相關調查需「以最為隱秘之方式進行,結果需永遠埋藏於緘默之中」。墨西哥「基督軍團」運動領導人Marcial Degollado 就因此而擺脫了虐待兒童的指控。正如拉青格所說:「如此接近教皇之人不能受審。」當指控已無法否認之時,Marcial Degollado 所接受的「制裁」——好一個制裁!——也只不過是「終身祈禱與懺悔」而已(笑聲)。
拉青格對這一事件的說法是:「令教會與我個人都飽受折磨」(笑聲)。而就他看來,要解決這一問題就必須「拒絕同性戀者加入教會」。身為同性戀者,我覺得這不太公平。這個組織是世界上規模以及勢力最大的教會——按照他們的說法就是數十億信眾——而就他們看來,用拉青格的原話,我「心智不全,道德上有邪惡之罪」,只因為我希望以我認為合適的方式生活。說我道德上先天邪惡,我有點難以接受,因為我一直自視為一個為愛而生之人,我生活的最終目的就是獲得愛,感知愛,來自自然、世界以及他人的愛。如同其他有教養且受過教育的人一樣,我還知道獲得愛是一場持久而艱苦的鬥爭,不需要一位教皇來幫倒忙,尤其用不著他來告訴你你的本性邪惡。目前青少年自殺總數中6%是同性戀,羞辱與加害無異於是對歧視與欺凌的火上澆油,「你是個心智不全,道德敗壞之輩」,說這種話可實在不能算行善(喝彩,熱烈掌聲)。
伴隨天主教教育而來的殘忍以及對兒童的——我們還是實事求是吧,根本不是什麼虐待,就是強姦——對兒童的強姦已經制度化地進行了如此之久,不過姑且設想一下吧,假設我們能夠忽視這一切並宣稱這與天主教會本身的性質以及組織方式無關,與他們那扭曲、神經質且歇斯底里的領袖選舉方式,獨身制度,修女,修士,神父無關——如今已經是2009年了女士們先生們,綜上種種未免太反常了(掌聲)我很抱歉,但事實如此。就是這群性生活極端不能自理的人士居然叫我變態,真是滑人類歷史之大稽!(笑聲,喝彩,熱烈掌聲)
我必須要說明的是,這些問題並非永遠無解。我也希望十年之後我還能回到這裡,從反面闡述我的論點。儘管我關於這一組織的種種歷史過往與結構缺陷已經說了很多,我還尚未談及我最為重視的一點。我在歐洲拍攝過三部關於艾滋病的紀錄片。我最喜歡的國家是烏干達,去過很多次。烏干達曾是世界上艾滋病疫情最嚴重的地方。但是通過一項名為ABC的了不起的運動——節慾(abstinence),忠於配偶(be faithful),正確使用安全套(correct use of condom)——我不否認節慾是預防艾滋病的有效措施,忠於配偶也是,但使用安全套同樣如此!不準否認這一點(熱烈掌聲)!就是這位教皇不滿足於僅僅說「安全套與本教教義不合,請首先採取節慾與忠於配偶等措施,僅將安全套作為最後的選擇」。他竟然散布謊言,說安全套的使用會增加艾滋病的發病率!他信誓旦旦地宣稱不用安全套才是預防艾滋病的方法。
這個教會最古怪的地方就在於此,即其對性的完全痴迷(掌聲)。他們說我們社會的放縱風氣與三俗的段子表現了對性的痴迷。不,我們的態度很健康。我們喜歡性,這使人感覺很好。這是我們的生物本能,當然它也可能很危險,給人帶來危害。從這一角度看來,性其實很像食物,只不過更加刺激(笑聲)。唯一會痴迷於食物的人是厭食症患者與肥胖症患者。從性學角度來說,這正是天主教會的寫照(喝彩,掌聲)。
我今天在這裡不是要反對宗教,我完全理解,在這個錯綜複雜而難以理解的世界裡,有人試圖尋找精神層面的回報。我們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到何處去,我們急切地尋求著答案。但是我們的選擇很多。比如貴格教,誰能說他們的壞話?他們謙和,開放,簡樸,不以教條壓人的作風——我絕不是說要用新教來解決天主教會帶來的問題,我只是想說,尋求真理的道路成千上萬,而上路之時你不必套上一身鑲珠嵌寶的黃金甲胄——你知道天主教會最不能接受的紅衣主教人選是誰嗎? 那位拿撒勒的猶太裔木匠。他們會毫不客氣地一腳將他踢出門外,因為他的作風與信條與教會如此格格不入。這個單純而又卓越的人,他會對聖彼得大教堂做何感想?他會對教會的財富與權勢,自認正義與政治手段做何感想(掌聲)?他會怎麼看那個獨身終生卻要他人以父親相稱,還如此熱衷於宣講家庭價值的人?他對這一切究竟會做何感想?恐怕他會十分驚詫。
不過解決之道是存在的,答案是存在的,對我們每個人來說,補救的方法是存在的。教皇可以做出決定,讓教會成員將教會的所有財富分散向整個世界,尤其是那些他們曾經欺凌過的國家,那些原有的信仰體系與生活方式被他們踐踏在地的國家。他們自己則可以專心投身於他們自身信仰的實質之中。當這一天到來之時,我也許還會站在這裡,說天主教會的確是在世界範圍內行善的力量。但這一天眼下還沒有到來。謝謝。(長時間熱烈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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