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翅鯨之歌

寫在前面：本文是一篇較為基礎的科普文，之前在抹香鯨那篇文章的評論里答應@RockChokeMy 寫的~因近期出海網路受限，無法找到更多參考文獻，寫得略為匆忙。文末有鯨歌網頁推薦作為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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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座頭鯨」這個稱呼十分美妙，這或許是因為「大翅鯨」這個名字太簡單粗暴，缺乏美感，而源於日文的「座頭」之名詩意地將大翅鯨的主體輪廓想像為琵琶，就連喉腹部那線條分明的褶溝，都成為了可彈撥出大珠小珠落玉盤之聲的琴弦。不過，以拉丁名為參考的話，「大翅鯨」這個稱呼更為準確。

大翅鯨（Megaptera novaeangliae）的確擁有異於其它鬚鯨的一對「大翅膀」，那是它長長的鰭肢。粗壯的軀體兩側伸展而出的鰭肢，長度可達體長的三分之一。深邃幽靜的大海里，自在遨遊的大翅鯨，好似在飛翔一般。

↑ 海中「翱翔」的大翅鯨，圖源：http://thumbs.media.smithsonianmag.com

初見大翅鯨的人們或許會對它們頭前部和下顎的瘤狀突起感到些許不適，這些突起其實是大翅鯨的毛囊，每個突起上都有一根感覺毛。人們又稱大翅鯨為駝背鯨（humpback whale），是的，它們背部的駝峰的確讓人難以忽視。這些獨特的外觀特徵，加上易於辨認的體色，我想，大家應該都能在觀鯨的時候一眼認出它吧。

↑ 近距離觀察大翅鯨的瘤突，圖源：http://uk.whales.org

大翅鯨喜歡在沿岸水域捕食和繁殖，常常接近人類活動頻繁的區域。它們的繁殖場在熱帶海區，生活範圍卻不局限於此，作為成體體長可達16米的鯨類，它們可穿梭於極區或亞極區與熱帶之間。廣袤無垠的大洋不會約束它們，到了暖和的季節，它們就會游向兩半球冰群邊緣的覓食場。

↑ 大翅鯨可分布的範圍（淺藍色區域），圖源：http://cetus.ucsd.edu

別看大翅鯨體型笨拙，它們是靈活的特技表演者，完全的躍身擊浪不在話下（請想像一下體重至少30噸的傢伙躍出水中再重重地落回海里，激起千層浪花的景象）。儘管不群居生活，只是獨來獨往或是三兩成伴（偶見大型族群多達十來頭），但是到了攝食和繁殖季，它們會相約而來，形成群聚。群聚大翅鯨的捕食過程堪稱精彩絕倫，簡單的突襲攝食或是用鰭肢拍打海浪震暈獵物相比之下只能算是非常普通的捕獵手法了。以氣泡網捕食法為例，一旦大翅鯨群盯緊了磷蝦群或是魚群，下一步便是合作將它們趕到一起、使獵物變得更為緊湊，它們在獵物群的下方盤旋上游，將體內的氣體從噴氣孔排出，氣體被海水包裹著形成一簇一簇的泡泡，向上浮起，將獵物迷惑得團團轉，只能往氣泡網圈中間竄。眼看時機成熟，大翅鯨們就會一躍而起，張開大口，吞下群魚群蝦。單體大翅鯨也會運用氣泡網捕食法進食，但合作的目的是為了獲得更多的食物。

↑ 躍身出水的大翅鯨，圖源：http://www.fisheries.noaa.gov/

每年冬季，在大翅鯨的繁殖場，雄性大翅鯨都會發出悅耳的鯨歌（whale song），單稱「鯨語」是無法體現出它的獨特之處的。鯨類都有各自的語言，大部分齒鯨可以發出多種相對高頻的聲音，它們用尖叫聲、啾啾聲和呻吟聲等聲響來用於交流，用「click」信號用於回聲定位；鬚鯨則能夠發出悠長而低頻的聲音。大翅鯨的鯨歌之特別，在於它們在繁殖季能夠發出複雜、重複而帶有規律性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彷彿在海中詠唱一般。

大部分研究者認為，鯨歌是大翅鯨求愛過程中的一個環節，雄性通過唱歌吸引雌性的注意力，並且表達它們對雌性的期待【可見文末參考資料】。然而，位於夏威夷毛伊島Whale Trust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在對鯨歌進行了長達30年的研究中並未發現雌雄大翅鯨之間存在如此明顯的互動，反而是雄性之間的互動更為明顯一些【可見文末網站視頻】。吟唱鯨歌的雄性大翅鯨會在水中懸浮靜止，頭部朝下一動不動；它那撩人的歌聲在海水裡縈繞，旋律豐富，跨越了許多音階。一首鯨歌並非只有一個主題，每首鯨歌里有2~9個主題（theme），每個主題會重複15~20個樂句（phrase），歌曲長達5到15分鐘，最長可達半小時。大翅鯨可以在好幾小時內反覆吟唱歌曲，甚至在好幾天內，這首「鯨歌」的振幅與頻率還能被完全重複出來。有研究人員發現，大翅鯨詠唱的鯨歌長度受到時間變化的影響，其中，曲長每天發生的變化與歌唱者在海水表層的社交活動有關，而曲長隨季節發生的變化則主要與位於研究區域近岸的大翅鯨種群密度有關。

↑ 大翅鯨鯨歌的構成單位，就像俄羅斯套娃那樣，一部分套著另一部分，結構相當複雜

人們在唱歌的過程中總要換氣，那麼大翅鯨要吟唱那麼長時間的鯨歌，換氣怎麼辦呢？由於鬚鯨有喉卻沒有聲帶，發聲機理與人類有所不同，大翅鯨不必通過呼氣發聲，其發聲與呼吸互不打擾。因此大翅鯨在歌唱過程中無需考慮換氣，但是在歌唱過程中它們仍然要到海面呼吸。

奇妙的是，鯨歌的內容並非一成不變。每到新一年的繁殖季，鯨歌可能有所演變：隨著主題的改變，同一繁殖場的雄性大翅鯨詠唱的歌會同時發生變化，每個個體之間詠唱的鯨歌差異總是很小。此外，在太平洋日本到夏威夷至墨西哥一線的雄性大翅鯨詠唱的鯨歌會同時出現同樣的改變，位於北大西洋和南大洋的大翅鯨群則各自詠唱不同的鯨歌。目前，研究人員對大翅鯨的鯨歌還在進行更深入的研究。除了大翅鯨，在印度洋發現的藍鯨亞種，也能產生重複的相對高頻的「鯨歌」。

在我國，大翅鯨曾分布於黃海、東海和南海。在黃海的遼寧省海洋島及山東省石島，在東海的福建省福清及台灣省基隆和高雄，都有大翅鯨出沒的記載；在南海，廣東汕頭至海南島之間曾經常有大翅鯨出沒。不知道上述區域是否覆蓋了正在閱讀此文的小夥伴的家鄉？可惜的是，這些記錄都來源於上個世紀70~90年代間，近十多年來，我國沿海不再出現過大翅鯨的身影（與導師交流得知）。這真是一件十分遺憾的事情。

大翅鯨鯨歌鏈接：Voices in the Sea （非常有趣的網站，可以聽到大部分海洋哺乳動物的聲音）

Call 1: 大翅鯨的鯨歌

Call 2: 大翅鯨在進行氣泡網捕食過程中發出的聲音

Call 3: 大翅鯨之間交流時發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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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參考資料：

Voices in the Sea

Pack, Adam A., et al. "Male humpback whales in the Hawaiian breeding grounds preferentially associate with larger females." Animal Behaviour 77.3 (2009): 653-662.

Fristrup, Kurt M., Leila T. Hatch, and Christopher W. Clark. "Variation in humpback whale (Megaptera novaeangliae) song length in relation to low-frequency sound broadcasts." The Journal of the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 113.6 (2003): 3411-3424.

Kaiya, Z., Leatherwood, S., Ding, W., Jefferson, T. A., Peilie, W., & Liensiang, C. (2001). 中國的海獸.

標題圖源：http://challengertl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