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花現:當一個著迷閩南民俗的插畫師去幫太太賣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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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琉球陳花現的工作室,在廈門塘邊社區的城中村裡。村口有棵大榕樹,根節盤錯在小賣部上,店外一家人正擺桌子張羅著吃飯,屋裡的電視機傳來動畫片模糊的聲音。大黃狗在冬天陽光里睡覺,鳥兒時不時嘰嘰喳喳叫著,遠處還有小孩瘋跑的嬉鬧聲,從陳花現工作室的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見這幅景象。大榕樹像一雙溫柔而有力的手,把城市中僅剩的這一點質樸,收在它的庇蔭之下。
「我們是今年才搬來的,」陳花現邊倒茶邊說,「剛來的時候,和大家格格不入,也不賣東西,常會聽到外面有人指著我的工作室向別人介紹:『這是一家奇怪的店。』」
陳花現在「花現茶菓」淘寶店上的插畫,主角是太太思靜,左上角是他工作室,蹬三輪的大概就是拉著菠蘿回來的陳花現本人……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說的大概就是這間大約40多平方米的工作室,太太思靜做糕點的工作台是主角,三台造型各異的烤箱堆在一起,角落的架子上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烘焙工具,牆上掛著玲琅滿目的鍋子鏟子,像一面甜美的展示牆。這樣一個家庭作坊,掀開布帘子卻又是另一方天地,狹長的房間放滿了書,牆上貼著陳花現畫的各種各樣的神像,寺廟裡演奏用的小法鼓疊在一旁,陳花現就是在這裡畫畫和創作。
「那現在呢?」我邊吃著陳花現剛熱好的鳳梨酥邊問,「現在啊,大家好像都習慣了。」陳花現倒上茶遞給我,帶著懶懶閩南腔的聲音不急不緩,就像武夷岩茶一樣有清甜也有甘醇。
「思靜本來是學視覺傳達專業的,現在做甜點,我學的是編程,現在畫插畫,我們都是野路子出身。」陳花現解釋著布帘子上的「野路」二字。
陳花現是土生土長的廈門人,小時候跟著奶奶遊歷閩南的寺廟,裡面的雕塑、彩繪、壁畫成了他的美術館,臨摹神像,便是他繪畫之路的起點。家裡覺得計算機行業有前途,就讓他去讀了編程專業,無奈一個文科生的腦子怎麼都學不進去,大學畢業後,陳花現便進了一家廣告公司做客服,後來去了廈門華新路32HOW咖啡館給老闆當助理。在32HOW的時間裡,他開始接觸咖啡,也跟著老闆學習了很多設計的東西。
「那時候比較沒有主見,跟父母對著干也不好,就去電力了,人家問我:『為什麼來面試?』我說:『我爸叫我來的。』」懷著一絲絲偷懶的僥倖,陳花現應聘上了抄表員,每天扛著一把梯子,去抄各家各戶的電錶。「城市裡沒勁,農村建築各式各樣,有意思。」在外人看來辛苦無聊的工作,陳花現竟然也做出了樂趣,「比如有電錶是在女廁所上面,那你就要很小心;有時候家裡沒人,你就要用梯子翻他的牆,牆下還趴著一隻狗。」農村抄表員工作,讓陳花現發現,離開廈門島內還有那麼多有意思的地方。
「辭職的時候,媽媽氣到每天都睡不著。」講到這兒,陳花現呵呵地笑了起來。被體制束縛了一年,陳花現終於跳出來,進入動漫公司回歸插畫師生活。與此同時2010年陳花現開了被譽為「廈門最文藝的沙茶麵」——「花現沙茶麵」。除了賣面,小小的空間里還舉辦了許多展覽,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陳花現自己的《老廈門小動物風情畫》。
這一系列的插畫,讓陳花現成了「豆瓣紅人」
陳花現從小在廈門老城區長大,許多記憶中的人和物,隨著時間漸漸消失不見,從2009年起,他以兔子和熊為主角,重現了老廈門的生活場景,水四海蠣煎、碰治章魚、海濱公園門口圍欄的茶攤,喚起了許多人兒時的回憶。「小動物就很輕鬆,傳統不一定要用很沉重的表現方式。」
太太思靜的出現,為陳花現開啟了人生另一個階段。思靜一直在各種茶館研究點心,懷了第一個女兒後,開始想著自己做東西。「我是那種只說不做的人,她又比較有行動力,就趕鴨子上架。」 2011年,「花現茶菓」在淘寶上開起來了。
「起初想賣茶,搭配茶葉做了鳳梨酥,沒想到鳳梨酥賣得比較好。」當時陳花現和思靜租了老市區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當作坊,每烤一批,就要逃出去透一會兒氣。淘寶店開了一年以後,他們和朋友在廈門官任路上a Grenade en Mai(五月的石榴)甜品店,有了第二個小朋友以後,他們又從實體店退了回來,蛋糕品牌叫「野路」,其他甜點依舊在淘寶買,思靜負責產品,陳花現則繼續畫他的插畫、做產品的包裝設計。
很多做甜點都標榜著選用進口食材,「花現茶菓」卻一直堅持選用在地農產品,他堅信食材里離產地越近越好,「最好的東西都給農民自己吃了」。廈門離漳州很近,「花現茶菓」就用漳州白水的麥芽糖、程溪的菠蘿,前段時間那裡的柚子上市,他們就掐著季節的點做了一批柚子口味的鳳梨酥。凌晨組織阿姨削菠蘿,運到工作室開始做餡料,一千斤菠蘿,只能做成幾十斤的蓉,冬天的還會更酸一點。「你用自然的東西做,就會反映出本來的口味。」
剁鳳梨現場
「小時候天線一拉,加個放大器就能看到台灣的電視台,我們既知道廈門市長是誰,也知道台北市長是誰。」在陳花現看來,一水之隔的台灣對於「在地自覺」的培養和發展已經到了極致,甚至讓人們想不看它都不行。「大家只是把廈門當成台灣的鏡像,即便現在開始重視在地化,也多半是噱頭,首先關注包裝、價格、編個品牌故事,最後才注意到產品本身。」
陳花現原來也是腦子裡塞滿想法的青年,按他的話說,是被當時盛行的「文創」概念沖昏了頭,慢慢得他才發現,如果不去重新追溯自己的農產、工藝和文化,所有的東西都是虛的。「文創是沒辦法單獨拿出來講的,雖說我們在做的好像也是文創,但到頭來還是食品加工的第一、第二產業。」
對自己本源的追溯,更在畫畫上體現。一次古玩店裡和閭山教瑜伽派神像圖的偶遇,讓他重拾起對閩南民間信仰的興趣,小時候牽著奶奶的手,流連在各個寺廟中的記憶,被他用毛筆重新勾了回來。陳花現笑說:「還好我出生在一個『封建迷信』家庭,小時候畫這些大家還會覺得很有趣。」陳花現有一句經典名言:「造神是人的一種狂歡」,透過民間信仰,他看到的是宗族的演變、地區的歷史。他喜歡裡頭的煙火氣,著迷神圖像背後人的喜怒與哀樂、慾望與渴求。
陳花現用了一個禮拜,完成了這張繪有87位大神的神像圖,取名為《畫一張看過的畫》
在太太的影響下,陳花現第一次進Livehouse聽到了小河的音樂,2014年10月,因為「三兩落葉滿耳秋」——小河廈門音畫游,小河來到廈門,與陳花現結識了,還聯合了畫作聯展。小河在作品《傻瓜的情歌》里畫了「十二片落葉「對應十二首歌,而陳花現應邀為每一片「葉子」在牆上創作畫作。
2016年11月廈門「國人美學」活動現場,小河與陳花現的對談
就這樣,陳花現開始與民謠音樂人合作,除了2015年為小河的「音樂肖像」項目設計CD,他還給周雲蓬、歡慶做了演唱會圖像設計。「音樂和文字、圖像一樣,都是表達一些東西,而且小河即興創作的部分和我很像,我也是畫畫不打草稿。」陳花現笑著說。他喜歡閩南語歌曲,喜歡上個世紀的台灣民謠,也喜歡台灣原住民歌手巴奈:「他們的呼喊是有根源的。」
現在陳花現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工作室,妻子在大間做烘焙,自己在小間畫畫,晚上則陪著兩個女兒。他很少出遠門,但時不時會跑去附近的泉州、漳州收農作物,同時探訪各種有意思的民俗活動。陳花現一直記得台灣導演吳念真的一句話:「我們花了太多時間去羨慕別人的美好。」他現在做的,正是一點點拾起四散各處的閩南文化。「以前人覺得傳統就是固執,在地就是土,實際上它能讓人產生認同感,也能讓別人對你產生好奇。比起一味迷信台灣,更重要是找回自己。」
本文圖片由陳花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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