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賬2016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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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於公眾號：GeekArtT.

自古以來，中國的歷史就是弄權者的遊戲。這場遊戲玩了5000多年，斷不可能在這100年不到的時間內停止消失。停車的加速度不會那麼快。現代的權力的遊戲，有多種玩法，滲透在生活的每一個細微之處。我一直以為，權力的遊戲就是對你進行暴力的統治，和蠻不講理的干涉。但畢竟too young, too simple。權游的高級玩法，是在每一刻都與你講道理，而每一刻你都在犯錯誤。你完全弄不清楚你自己是對是錯。慢慢地，你也就迷糊了，也就進入了被玩的範疇。

王小波先生在這一點上看得無比透徹。他是上個世紀某個強烈運動的親身經歷者，對於這種玩法深有體會。他的理解是，要讓一個人的行為變得古怪、不合邏輯，或者更通俗地說就是變得來很傻，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要不斷重複毫無意義的事情，二是要有暴力去痛擊你對這種無意義的重複勞動的質疑和逃脫。在這兩者的交替之下，最開始你可能會憤怒，然後會沮喪，進而會自我質疑，最後就是按照統治者的要求，頭腦會變得來含混不清。

例如很多精神的傳達，其概括從來都是全面的，其解讀從來都是任性的。你尊崇規定，會被指責為不夠靈活。你有所鬆動，會被指責觸碰界限。你積極創新，會被指責浮躁冒進。你循序漸進，會被指責毫無效率。

作為一個稍微有理性的人，你並不會完全去反抗這些矛盾的批評，因為你深知人無完人，是不是自己真的做得來太糟糕，才會受到這麼多的指責。於是你會開始自我懷疑，會不斷地檢討與反思。最後，在無論如何都無法停止的指責與挫敗中，你的精神會慢慢地走向崩潰，你的意志會被瓦解，你的自信會被摧毀，最終，你也就不成其為人了。

到了現代，這場遊戲有了一定的變種。因為相對來說，個人的自由度畢竟是得到了提升，你不必非得去面對某個人。當然，代價肯定是巨大的，你的事業、前途以及之前投入的心血。所以，這個變種的遊戲也許不會把你逼瘋或者逼傻，但卻可以讓你俯首帖耳，時刻反思自己的位置。例如在企業內部的運營中，在尋求批文的奔走中，在推進項目的進程中，你會不斷地遇到各種莫名其妙的阻力和無厘頭的指責。

「你這個想法太激進了；你這個我覺得沒什麼創新；你明顯違背了XXX精神；你對XXX精神的理解太死板；這個項目你怎麼能隨意進行改動呢；這些小事為什麼總要來煩我；這是小事嗎？我那天說的小事和今天的小事並不是一件事；你怎麼什麼都想去做，你很能么；你怎麼不多做一點呢，這麼怕辛苦嗎」

如果你深入去琢磨，不出意外，你會變得來有些精神分裂。然而，很多長者會有提點到，這些都是表面的現象。其目的並不是要指出你的缺點，幫助你的進步。而是藉助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根本思想，在這一來二去中，時刻不斷地提醒你，你的位置在哪裡，權力在哪裡。

那怎麼樣去展示權力的具體性呢？一種典型的方式就是去表現這樣一種能力：能夠隨時改變、扭曲和解讀你的一切行為。並且，要注意用好其精髓之處，著重對精神進行摧殘和瓦解，使你在這樣一個過程中無法尋找到一個一致性。而人類，又恰好是極端尋求心理一致性的物種。如果現實和內心的認知發生了偏差，你要麼改變現實，要麼改變心理。當你無力改變現實，你就只有改變內心。而當你改變內心，也無法去和現實相匹配時，你就只好放棄內心，將自己放逐在思考之外。這樣，你也就成功地變成了一具空洞的活屍。

在這樣的演變中，稍微幸運些有點大局觀或者得到指點的人，會明白這是權力的表現，於是迅速地將自己的質疑從這場屠殺中抽離；而不太幸運的人，就會在這樣的改造中，變得偏執、變得迷信，變得來對權威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崇拜。由此也不難明白，古人的愚昧並不一定是出於天性，並不一定是生來就很愚蠢。而是在弄權者對精神的玩弄之下，不得不扭曲、妥協的一種無奈之舉。因為你每時每刻都會受到不一致的煎熬，唯有選擇自我的閹割，方能得到片刻的逍遙。

很多知識分子會談到現今市場的古怪性，例如對於爛片的追捧，對於媚俗的追隨，對於無聊的過分解讀，卻都紛紛表示無法理解。但還是陳丹青先生看得比較透徹，他認為這是對現實的歡天喜地的破罐子破摔。其實就是內心對現實失望而又無力改變的自我扭曲。因為已經玩無可玩、品無可品，那麼也就只好在這無聊的碎片中，不斷去挖掘扭曲的樂趣。

那是否該就此隱遁，或者等待「現代」這一概念的慢慢到來呢？我以為，至少我目前以為，不該這樣。一件事情，如果你不去做它，它不會自動完成；一個理念，如果你不去貫徹和推廣，它不會自動被接受；一個環境，如果你不去維護和經營，它不會自動變好。反熵運動總是需要消耗能量，從無序到有序也總是需要代價。如果你不能成為你的信念的推動和執行者之一，那麼這個信念的力量也就會減少一分。用Ayn Rand的話來說，即是：你不能把這個世界讓給你所鄙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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