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需要愚蠢

1

根爺是我見過人屌比例最趨近於一的人，也是我見過追同一個女生追的最久的人。

在漫長的四年大學生涯中，根爺一直都是我們酒桌上的談資，結賬時的金主，把妹時的反面教材。

他逢酒必干，千杯不倒。酒桌上妙語連珠，酒後不買單絕不斷篇。從他在理工喝的第一頓酒開始，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和他共飲，漸漸地，約他出來已經需要預定，排期，遴選館子。你說今天我請根爺喝酒，你不刮鬍子不穿正裝，別人都會說你不講究。

根爺分身乏術，自然無法每每到場。但這並不耽誤他的存在感，他已經活在我們學校每一個酒桌上的故事裡，人們談論他的慷慨，讚歎他的酒量，感慨他從未成功卻從未停下的愛情，酒過三巡，根爺還往往能從上一個酒局趕過來，熟識他的人立刻多叫一副碗筷，兩打啤酒，不熟識他的人，也紛紛起身握手，豎起大拇指嘆到：

好一個根骨精奇的酒仙

根爺的名字就來源於此。他之所以人屌趨同，一方面不得不承認，在我多年公共廁所里並排小解的經驗中，沒見過比他更雄健的男根

另一方面，175公分的高度，體重45公斤，腰圍一尺九，我生命中也再無這等比例的人存在。

就像麥迪從來沒有拿過總冠軍，史蒂芬霍金要終身癱瘓。腹黑的老天總是對天賦異稟的人有著偏執一般的迫害。

截止我寫稿之時，雄如根爺，仍是個處男。

2

根爺永葆處男，絕非是因消瘦而體弱無力，他打籃球時靠著這副皮包骨在禁區如若無人之境，因為壓強與接觸面積成反比的物理鐵律，他的每一次衝撞都如游龍般迅猛，毒蜂般凌厲。

根爺也絕非是顏值太低，他皮膚白皙，輪廓秀美，鼻樑英挺，眼窩深邃，人稱無肉劉德華，跑調周華健。這種身材樣貌的男生，可能不招丈母娘待見，但是那些對二次元有執念的中二美少女卻趨之若鶩。

他不破了自己的童子之身，真相只有一個：他喜歡小花，小花不喜歡他

小花和他是在社團里認識的。根爺常年酗酒，寫得一手好文章（有聯繫么……），是我校數一數二的廣播編輯。廣播站里編輯和播音是要搭配錄節目的，大二的時候廣播站納新，根爺去播音部面試的教室湊熱鬧，坐在第二排物色自己未來的搭檔。

小花是大一新生，可能是發育遲緩，大眼小嘴嬰兒肥，19歲還沒變聲，上台來讀了段08年劉翔奪冠的新聞，立馬把根爺嗲得神魂顛倒，荷爾蒙跟著劉翔把情貞節三操一併擊潰。

晚上編輯播音兩部聚餐，根爺問播音部長：拿哥，今天內姓李的小蘿莉，啥成績

「聲音太甜，留不下」

根爺沒說話，新拿了瓶雪花，齜牙咧嘴地咬開瓶蓋，一口氣吹了。

播音部長嚇一跳：「根，怎麼個意思？」

「這女生以後跟我錄節目吧」

小花進了播音部，只錄根爺的節目。

3

轉眼第二年九月，小花和根爺相識整一年，期間根爺請客送禮約看電影無數次，倆人感情看似越來越好，但是從沒傳出半點緋聞。後來每次喝酒我們都催根爺，認為走到這一步，再靠近一點點，她就會跟你走

終於有天，根爺問我，

「謙兒，聽說你會整視頻」

「咋的根爺？學費一頓酒」

「恩，只要能把小花鬨開心了，我請你到畢業」

「卧槽你終於要出手了」

彼時是2010年，單反還沒流行，江湖上還沒有叫獸易小星。做視頻著實是個浪漫事，相當於90年代彈吉他，80年代寫情詩。

根爺不知道跟誰借了個索尼DV，在瞞著小花的情況下，把幾乎所有小花認識的人都採訪了個遍，播音部的，編輯部的，小花室友閨蜜，包括學校里買奶茶的叔叔阿姨，每個人都說了一票根爺的好話。

根爺剪輯，配樂，把人人網上能找到的小花照片全盪下來做特效，在我寢室足足折騰了一個半月。

小花生日前一晚，我和根爺做好了所有鏡頭，等著電腦一幀幀渲染視頻。電腦太破，足足渲染了一宿，根爺和我怕打擾室友，守在走廊里抽煙聊天。

「謙兒，你說她能喜歡不」

「做視頻的時候我都哭好幾回了，你放心吧，這妞定死跟你了」

「心裡沒底，咱倆這視頻還是糙」

「糙你妹，你丫都論幀剪的，就差請張藝謀了」

「小花處女座，吃橘子瓣都不能有白絲兒」

「滾犢子，你倆成不了，我親自給你日」

「算了我屌太大」

我菊花一緊，默默為根爺小花祈禱起來，直到天明。

第二天我從噩夢中醒來已經是下午，手機嗡嗡震動著，是根爺的。

「謙兒，後門小李子，五點半」

說完掛了。

4

小李子是我校馳名串兒店，特點是串兒難吃，酒便宜。約那吃飯，能把你前天中餐吐出來。我琢磨了半天，始終覺得根爺這是自己想死也不想留我們獨活。

想到這菊花又是一緊。

按時赴約，根爺在門口等著呢，見著我上來就是一個擁抱。

「謙兒，謝謝你」

「根爺，只要你放過我，兄弟給你找十個蘿莉」

「什麼雞巴玩意，我倆成了」

我聞言大喜。

「卧槽，進屋，今天讓你見識見識我成名絕技深水小跳彈」

「你先進屋，我還得等別人」

「敢情你這這迎賓呢，你拿串兒店當婚禮現場啊」

根爺真的把串兒店包了。當天根爺聚齊了四五個圓桌，席間所有人都舉杯痛飲，舉手相慶，到場女生硬是哭了好幾位，幾個看過視頻的閨蜜拉著小花的胳膊說：「根爺是個好人，千萬別辜負她」

那天所有人都喝high了，是大學裡少見的一次集體亢奮。全場只有一個人全程不喝酒也不說話，李小花。

當晚，根爺把不省人事的哥們一個個安排送回寢室，然後獨自和小花在午夜的人民大街散步。

據根爺說，他那天是想開房的。他以神乎其技的殿堂級酒量撐到了女寢關門，就是為了當晚兩人能共度良宵，哪怕只是坐在一起閑聊，或者去KTV跑一晚上調，或者去網吧把兩人之前錄過的播音節目重新聽一遍。

可是小花要去人民大街醒酒，完了還不讓牽手。

之後的兩個月，根爺繼續保持著三天一小禮，五天一大餐的節奏。小花遇見了認識的人，會挽起根爺的手臂，遇見人叫嫂子，會輕輕點點頭，除此之外，與以往幾無分別。

兩個月後，小花提出了分手。

根爺開啟了我長達一周的連續斷片。

「謙兒，我找不到生命的意義了」

「誒我草根哥，我保證給你找個更好的，你看阿牛怎麼樣」

「是不是我太瘦了」

「很有可能，有次哥幾個喝高了擠賓館，我睡你邊上，夢見自己豌豆，被殭屍啃腦袋」

「王八犢子那天你把我一整套耐克都吐了」

根爺仍然經常請小花吃飯，看電影，只不過小花有了充足的理由不出現。我們私底下定了死規，有根爺的活動，不帶女友，不談小花。從那以後，根爺喝酒越來越少，酒量越來越差，最後往往眾人酒到酣處，發覺根爺早已尿遁。眾人這才打開話匣，談了小花這些日子的八卦，根爺這些日子的頹唐，和眾兄弟酒後無人買單的辛酸。

5

大學四年匆匆一過，小花大四，在東北找了個外貿公司實習，見天和俄羅斯老毛子談生意，對接人往往比根爺高比根爺帥，還一身腱子肉。但小花始終單著。

根爺畢業去了深圳，以東北酒文化大殺南方，混的風生水起。

我則倉促出了國。

當時微信1.0都還沒出來，分別的時候，覺得一別就再也見不到了，覺得澳洲好遠，覺得一年好長，大家只能各自堅強，各自精彩了。

根爺本來可以更精彩的。付出的那些，但凡換個對他稍有點感覺的姑娘，這事情也就成了。事情過了四五年，想起丫的矢志不渝、一往情深，從原來的崇拜，到後來的惋惜，如今已能淡然看待。

那是一種優雅的愚蠢。

將自己燃燒成多彩的故事，落得一身旁觀者的讚譽，留下一整個青春的灰燼。根爺可能不知道相愛的滋味，他也不好奇。愛上其他人，追求其他人，反倒成了一件太冒險的事情了。他在這持久的單戀、付出、和寡淡的痛苦中中舒適過活。

這不蠢逼么？

一年後我在澳洲大學的自習室看《致青春》，突然有人qq抖了我一下，是小花。

「外國還好么」

「我一年回答這種問題三百來遍」

「泡了幾個外國妹子？」

「屌小泡不上，你當我是根爺」

小花沉默了半分鐘，

「其實我只是挺感動的，可當時就是談不上喜歡……」

「打住，不喜歡還和他在一起？」

「怕和你們所有人都做不了朋友了」

我沉默了不止半分鐘。小花接著說。

「他從大二那年就一直追我，追的久了，沒人會來追我了，我自己都習慣了，朋友們也習慣了，後來我覺得，唯一能改變這種狀態的方式，就是答應他……」

「是在不合適再分是吧，你倒是瀟洒啊妹子」

「可是根爺不瀟洒啊，分手後室友說他見天買醉，我說他再喝酒你就給我打電話，他說根爺不讓，誰告訴你跟誰玩命。我總覺得他跑去深圳，就是想離開我，絕對不是我自作多情」

「不是，小花你確定你不是你心血來潮過來虐狗？」

「當然不是啊，謙哥，你明事理，我有個事問你」

「啊？」

「他說我生日的時候回來」

「回東北？」

「對，還要繼續追我，你說我……答不答應？」

我樂了。哪有一個女生，會聽取追求者的兄弟的意見，無非是需要肯定。

人屌合一的少年，如果想好了在愛情里做蠢逼，那就堅決地蠢下去。我彷彿看見小花嬰兒肥的臉頰泛起潮紅，身後根爺滿面春光，瘦出褶子的臉笑起來像是老漢發春。

「答應他吧，這人太他媽討厭了」

我敲著鍵盤，嘴角含著笑。

「你咋罵人呢！？」

「對不起對不起，由衷感嘆，嫂子」

「滾：）」

小的知乎：@劉小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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