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故事集·百舌

淮南路上新開了家餐廳,叫「牛舌小鋪」,秘制牛舌是一絕,不過一天只賣五十份,需提前一天預約,每天下午四點至六點是預約時間,通常情況下,在半個小時內一定告磬,可見其火爆程度。

牛舌小鋪倒不大,可寸土寸金,兩層的小樓,帶花園,帶平台,外面看來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公寓,走進去才發現別有洞天。門口一小段距離是鵝卵石鋪的小路,小黑板豎在一旁,寫著今日菜單,推門進去,裡面的桌椅樣式小巧,將空間充分利用。花園和樓上平台也有座位,遮陽傘立著,別有風味。

文星妤下班前接到閨蜜傅如瑾電話,要請她吃飯,地址發到她手機里,在淮南路上,叫做「牛舌小鋪」的。

傅如瑾到得早,已經點好了菜,當日的菜單上挑了幾樣,都是店裡的經典,每份量不大,但精緻,幸運的是,傅如瑾預訂到了他們的秘制牛舌,是最後一份,文星妤有幸能一飽口福。

傅如瑾近來換了工作,在寶馬做銷售,一天能賣出好幾台車,業績不斷上漲,錢包也不斷變鼓,昨天剛升了職,鴻運當頭。

「怎麼約在這裡?」淮南路是條小街,文星妤不經常來,有些迷路。

「這家的牛舌可是一絕,吃完之後會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哦!」

「好事?難不成吃完這裡的牛舌可以中彩票?」

傅如瑾撇撇嘴:「彩票這種微乎其微的小概率事件你也信?」

文星妤嘆氣:「我現在就想多掙點錢,就這麼點工資,每月月光,在這個城市都快活不下去了。聽說公司最近要裁人,領導早就看我不順眼了,肯定第一個拿我開刀,愁死人。」

「愁什麼?」傅如瑾看了看四周,湊了過來,頗為神秘:「我告訴你啊,一個月前我被炒魷魚沒錢付房租的時候,要不是你幫我,我都回老家了,可是現在你看看,我不是照樣過得風生水起,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傅如瑾嘿嘿笑著,指了指走過來的服務員,最後一道秘制牛舌端了上來,她們點的菜上齊了。

「嘗嘗看,」傅如瑾給文星妤夾了一筷子:「吃了他們家的牛舌,好運氣就來了。」

「有沒有這麼神啊?」文星妤嘗了一口,牛舌應是先用秘制調料腌制了一段時間,然後現烤出來,咬一口,肉質滑嫩,調料的清香和肉香在唇齒間流轉,讓人一時間忘乎所以。

咽下去,舌頭仍在懷念著肉的味道,迫不及待想要吃下一口。

唯有一條靈巧的舌頭才能修鍊得肉質筋道,牛舌小鋪里的所有牛舌精挑細選,所以一天只得五十份,卻已足夠讓食客流連忘返。

文星妤本不貪吃的,可今晚著實丟臉,她筷子幾乎沒停,頃刻間將牛舌吃了個精光,傅如瑾也不跟她搶,悠然自得的品著其他菜。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和你一樣,一個人吃完了一盤牛舌,其它菜卻動也沒動,然後第二天,我得到了現在這份工作,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業績很好,升了職,掙了錢,鴻運當頭。」

牛舌能帶來好運?文星妤自然不信,搖搖頭,喝起了酒,她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第二天上班,嘴巴裡面還有牛舌的味道,口齒留香,回味無窮。

剛到公司,文星妤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大對勁,經理臉上陰雲密布,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直覺告訴文星妤,最好敬而遠之。

「文星妤!」經理看見她來,立馬叫住:「每天上班都磨磨蹭蹭的,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文星妤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經理壞心情的源頭正是文星妤,由她跟進的一個展覽會的項目遲遲沒有談妥,那是條大魚,上面在催了。

「你看看這個展覽會你都跟對方談了多久了,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我們全公司上上下下那麼多張嘴,等不起你的大小姐!這樣吧,你把相關資料給小林,讓他接手!」

文星妤一陣心慌,一旦小林將這個項目接手,她鐵定會出現在裁員名單上,無論如何,她必須阻止,奈何她一向少言寡語,笨嘴拙舌,該如何補救?

嘴巴里都是牛舌的香氣,舌頭不自覺在口腔里打轉,攫取齒縫間每一處余香,心情忽然間就平靜了,舌頭蠢蠢欲動,彷彿有無數話兒要噴薄而出。文星妤深吸一口氣,面上燦若桃花,鎮定自如開了口:「經理稍安勿躁,請聽聽我的想法,十分鐘就好。」

十分鐘後,文星妤昂首挺胸走出總經理辦公室,同事交頭接耳,目光竊竊,從四面八方射來,要看她如何出醜。

結果出人意料,總經理親自送她出了門,已經約好晚上要為她慶功。

慶功?項目還沒有拿下,如何慶功?同事狐疑,認定事有蹊蹺,哪知文星妤下午就談妥了合同,公司今年最大的一筆單子被她收入囊中。

同事瞠目結舌,太陽今天是打哪邊出來的,怎地受氣包要翻身了?

的確,受氣包文星妤翻身了,因這一單生意,她被領導從裁員名單中划去,搖身一變,成了業務主幹。

同事又氣又惱,心有不甘,憑什麼她這麼好運氣?看她近來和總經理走得非常近,莫不是有了姦情?

姦情倒還沒有催生出來,不過文星妤的確和總經理走得比較近,下班約經理出去吃飯,答謝他給自己一個機會。

席間,甜言蜜語給經理做了下酒菜,從前笨嘴拙舌的文星妤一夜間巧舌如簧,哄得經理眉開眼笑,口頭許下承諾,下次建議升職名單中會有她的名字。

從裁員名單轉移至升職名單,何其大的差別,經理品一口紅酒,看著面前臉龐清純的女子,眼神與餐廳的燈光一樣曖昧不明。

攔了一輛空出租,囑託了司機送經理回家,文星妤一人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感知自己周身散發出來的變化,如口中揮之不去的牛舌味道一樣令她心潮澎湃。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淮南路,已是近午夜光景,牛舌小鋪竟還沒有打烊,沿鵝卵石小道來至門口,臨窗的地方坐著個男人。

男人桌前菜肴是店裡特色,烤扇貝,秘制牛舌,三文魚飯,外加一碟時蔬,配的是清酒,自斟自飲,頗有情趣。

看到文星妤推門進來,男人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小姐,我們店裡最後一份晚餐也已賣完了。」

原來是店員,文星妤探頭看看,眼神露出鄙夷,既然晚餐賣完了,那桌上放著的是什麼?

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剩下的最後一點食材,我給自己做了宵夜,還沒怎麼動,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一起吃吧。」

原來男人是這裡的老闆兼廚師,所有客人吃的菜品全經他手,傳遞的美味讓人感動,不認識他的人,嘴巴卻永遠記住了他的味道。

文星妤對其它菜不感興趣,只吃牛舌,男人貼心地將碟子換到她面前,介紹說自己叫杜良嗣。

「你做的牛舌是我吃過味道最好的,是有秘方?」

杜良嗣淺抿一口酒,朝牆上努了努嘴:「我奶奶留下的方子,全世界獨此一份。」

牆上一幅畫像,是個穿旗袍的女子,輕抬著下巴,有種桀驁。

「有些像張愛玲。」

「是模仿張愛玲那張照片拍的,我奶奶性格跟她很像。」

「她做飯的手藝應該很好吧?」

「當然好,她覺得一手好廚藝能留住男人的心,所以洗手作羹湯,自創了不少菜品。」

「那你爺爺好口福了。」

「他啊,沒那好福氣!」

杜良嗣笑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文小姐,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么?」

文星妤本對杜良嗣爺爺奶奶的事情好奇,想追問下去,可杜良嗣已經下了逐客令,她不好再留,拿著包起了身。

「這頓飯錢……」

「不用了,」杜良嗣穿上外套:「你陪我吃宵夜就算付了賬,走吧,我送你回家。」

凌晨兩三點的街道,只他們一輛車在行駛,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閑談了幾句,文星妤忽然說:「杜先生,謝謝你。」

杜良嗣回頭看她,眼中帶著笑意:「文小姐太客氣了,不過一頓飯而已。」

「不,謝謝你讓我的命運出現了轉機。」

「哦?」杜良嗣將車停在了路邊:「說來聽聽。」

「我不知道淮南路上會有這樣一家店,朋友帶我來的時候說牛舌小鋪里的牛舌能帶來好運氣,她自從吃了你們家的牛舌後,找到了工作,升了職,賺錢賺到手軟,事業風生水起。而我卻正在事業低迷期,名字在裁員名單上,整天小心翼翼,怕經理忽然讓我捲鋪蓋走人,我神經兮兮,被朋友覺察到不對,所以邀我來牛舌小鋪,希望我像她一樣能交上好運。」

「結果呢?」

「我談成了一筆很重要的單子,快該升職了。」

「那真該恭喜你。」

「你說奇怪不奇怪,你做的牛舌果真能帶來好運氣。」

杜良嗣看著前方的夜色,輕輕笑起來:「因為做牛舌的配方中放進了我奶奶最珍視的東西,所以能給你帶來好運氣。」

「最珍視的東西?是什麼?」

「愛。」杜良嗣輕輕吐出了一個字,啟動了車子。

回家以後,文星妤躺在床上,眼前都是杜良嗣的影子,越來越覺得這個男人於她而言有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就如同他店中的秘制牛舌一般,回味無窮。

杜良嗣臨行前說,晚上一個人吃宵夜太寂寞。

當文星妤再次在深夜光臨牛舌小鋪,耳邊回蕩著杜良嗣的那句話,這應該是種邀請吧?

多少個夜晚,二人臨窗而坐,牛舌清酒,相談甚歡。

文星妤風發意氣,職位連跳三級,桃花運更旺,沒多久,她便成了杜良嗣的女朋友。

同事發現文星妤變了,工作能力變強了不說,模樣也更比以前標緻了,到底是被愛情滋養的女人,看那臉蛋兒,多水嫩,更重要的是,從前一整天連話都難得說幾句的文星妤竟成了話簍子,嘴巴像塗了蜜,把公司里的同事哄得如坐雲端,那人緣不是一般的好!

文星妤要答謝傅如瑾,幾次三番邀請她到牛舌小鋪吃飯,傅如瑾都拒絕了,把吃飯地點改在其他地方,說是牛舌小鋪的菜已經吃膩了。

傅如瑾的態度讓文星妤覺得有些怪異,直到一天晚上,她如常與杜良嗣宵夜,門上的鈴鐺卻響了,走進來的人是傅如瑾,身上夾帶著夜風寒冷的味道。

「星妤,我有話要跟你說。」

傅如瑾陰沉著臉,文星妤從沒見過她這般模樣,對杜良嗣打了聲招呼便跟了出去。

「星妤,秘制牛舌不能再吃了。」

「什麼?」文星妤覺得傅如瑾這話說得莫名其妙:「這家店不是你推薦給我的嗎?」

「是我推薦給你的沒錯,可你還不知道,這家的秘制牛舌能給你帶來好運,也能讓你一無所有。」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傅如瑾瞟了坐在床邊的杜良嗣一眼,嚴肅地警告道:「星妤,聽我的話,離這家店遠一點,離那個男人遠一點。」

「為什麼?」文星妤還要再問,杜良嗣看到兩人的神色有些不大對,已經走了過來,傅如瑾像見了鬼,逃也似的離開了牛舌小鋪,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文文,怎麼了?」

文星妤扭頭看著杜良嗣,不知該如何回答。

杜良嗣的話卻讓她驚訝:「你認識傅如瑾?」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怎麼你們也認識?」

杜良嗣笑笑:「她是我前女友!」

文星妤愣住,一切都有了答案,傅如瑾是杜良嗣的前女友,看見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前男友在一起,自然心裡有些難以接受。

杜良嗣上前擁住她:「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你不要在意。」

「怎麼會呢,」文星妤撒謊:「過去的事情,我不會較勁。」

這一晚,文星妤睡得很不踏實,嘴裡乾乾澀澀,醒來後吃早飯,食不知味,總覺得除卻牛舌,這世上的一切食物都味同嚼蠟,她思念牛舌的味道。

她像是上了癮,一日不吃牛舌,便覺得不舒服,渾身如病了一般無力,只牛舌能解她的癥狀。

嘴巴里那條舌頭變得肥厚,靈活,在口腔中打轉,說話變成了慾望。

文星妤在公司里的話越發多起來,茶水室是她最活躍的地帶,八卦趣聞自她口中源源不絕,家長里短,雞毛蒜皮,公司里所有同事都逃不過她的火眼金睛,眼風掃過,家中秘事全部知曉。同事給她起了個貼切外號,「八卦文文」。

同事小海家中有白事,請了幾天假,同事們湊白包,文星妤一邊在名單上簽字,一邊說:「小海真可憐誒!」

李姐是個好事的,湊了上來:「這話怎麼說?」

「李姐你不知道?」文星妤故作驚訝:「小海家中沒了的那位是他老婆!」

同事聽了,都圍了上來:「不會吧,他老婆年輕輕的,也沒聽說得病,怎麼就沒了,難不成是出車禍?」

「不是不是!」文星妤捂了嘴,小聲說:「他老婆是跳樓自殺的,小海有了外遇,她老婆受不了刺激,這才自殺的!」

「哎呀!這多造孽呀!」同事驚訝,紛紛惋惜,有人好奇:「文文你怎麼知道的?」

文星妤擺了擺手,指了指門口,剛好公司老總過來,眾人作鳥獸散。

文星妤舌頭在嘴巴里轉了一圈,都是牛舌香氣,你說她怎麼會知道小海的事情的?文星妤心中暗笑,在夢裡牛舌告訴她的。

她每晚做夢,稀奇古怪,都是家長里短,同事們私密的家事在她夢中一覽無餘,別人看到的一團和氣,在她夢裡看到的確實同床異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文星妤卻能讀懂。

她似生活在每一個人的生活里,看他們的苦痛和憂愁,如一頓飽餐,酣暢淋漓。

公司里但凡有些風吹草動,文星妤在茶水間總能說出個一二來,同事們最初還當笑話聽,討個樂子打發時間,皆因這玩笑話沒開在自己身上。可漸漸的,沒有一個同事的八卦不被文星妤調侃過的,她好似人肚裡的蛔蟲,便是夫妻的牆腳她也摸得明明白白,光天化日,同事的臉面自然掛不住,可文星妤的職位擺在那裡,惹不起的,那怎麼辦?只能躲,躲得遠遠的。只是奇了怪了,不論躲在哪裡,文星妤都對他們的八卦了解的一清二楚,實在不辱沒她「八卦文文」的名聲!

同事小心翼翼,文星妤是導彈,瞄準了誰,誰就要丟老臉了!

文星妤也注意到了同事對自己態度的變化,以前熱熱鬧鬧的茶水室,現在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同事看她的眼神惡狠狠,像是她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

這是怎麼了?

文星妤不明所以,牛舌仍在吃,八卦的夢仍在做,別人不找她,她便去找別人,儼然成了眾人厭嫌的對象。

「長舌婦!」有人背地裡罵!

「就是,看看她那德性,上輩子肯定是個弔死鬼,要不舌頭怎麼這麼長呢!嚼舌根子的賤貨!」

「噓!她來了,躲遠點!」

幾個女同事一溜小跑沒了影兒,文星妤獃獃愣在原地,耳邊仍迴響著同事的話。

長舌婦。

嚼舌根子的賤貨。

文星妤哭著跑到牛舌小鋪時,杜良嗣剛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正端了碟牛舌,等文星妤到來。

文星妤啜泣著將公司發生的事告訴他,杜良嗣只是一如既往溫和的笑著,往她嘴裡送入了一塊牛舌。

「乖!吃了牛舌,什麼煩惱都會忘了。」

果然,如他所言,當口中被牛舌的香氣充盈時,文星妤忘乎所以。

這一晚是怎麼過的,文星妤記不得了,只是又做了一晚的夢,夢裡的八卦驚人,是有關老總的。

如果抓住老總的軟肋,那自己的前途豈不是康庄大道?

文星妤笑得詭異,一番梳洗,去了公司。

事情有關一項商業秘密,文星妤大著膽子敲開了老總辦公室的門,一番長談,那扇門便再沒有打開過,直到下班。

同事們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老總的舌根不是什麼人都敢嚼的,一到下班時間,大家都自覺的離開了公司。

辦公室的門緩緩打開,老總的司機從陰影里閃出來,懷中抱著的,正是昏迷的文星妤。

「把她送到車庫去,有人會來接她。」老總一邊刪著手機里的簡訊一邊吩咐,還好有好朋友的提醒,否則他便被文星妤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屬害死了。

車庫裡寂靜無人,地下的溫度比上面低,走在裡面覺得後背發冷,司機抱著文星妤走到約定的地點,一個儒雅的男人對他招了招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不好意思,還麻煩你把她送下來。接下來的事情我會處理,請轉告陳先生讓他放心。」

「那就拜託了!」司機跟了老闆多年,深知文星妤對老闆的威脅,此刻這個神秘男人讓他懸著的心漸漸舒坦,他看著那輛載著文星妤的車駛出車庫,長舒了一口氣。

淮南路上,牛舌小鋪破天荒歇了業,窗帘遮住了室內的光,燈光柔和,映著沙發上躺著的女子的面容。

杜良嗣輕輕撫摸著文星妤的臉,臉上一抹詭異笑意。

文星妤醒來時,恰看到杜良嗣,以及牆上那幅穿了旗袍的女子畫像,這個女人,曾如張愛玲一般桀驁。

眼前有刀光閃過,杜良嗣把玩著手中的刀,淡淡開了口:「我爺爺走的早,剩我奶奶一人拉扯孩子長大,那時我爸爸才剛一歲,爺爺什麼都沒給家裡留下,除了一個賤人。我爺爺包養了那賤人很多年,保密工作做的好,不過還是讓奶奶發現了,倒不怪爺爺,只怪那賤人長了根長舌頭,閑不住,到處嚼舌根子,嚼著嚼著,就嚼到奶奶面前來了。你看了那畫像,應該知道我奶奶是個剛強的,沒哭沒鬧,卻親自下廚為爺爺做了頓飯,整整一桌好菜,最香的是盤牛舌,用奶奶自己的方子秘制的,滿滿包著的,都是奶奶的愛。」

杜良嗣嘆了口氣,又說:「那頓飯之後爺爺就和小賤人斷了聯繫,乖乖回家留在了奶奶身邊。都說要留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留住這個男人的胃,可奶奶卻不這麼認為,她說胃能懂得什麼,再好吃的食物進了胃中,還不是一樣被酸腐爛,要留住一個男人的心,還是要留住這個男人的舌頭,舌頭能辨百味,把滿滿的愛放進食物里,舌頭會懂。後來,爺爺再不吃其他東西,只愛吃奶奶做的牛舌,不過爺爺命不好,回家沒一年便病了,一病不起,就這麼走了,至於那個小賤人,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不過總歸沒有活路,你想想,一個啞巴,能有什麼活路?」

「啞巴,你是說……」文星妤想起先前吃過的牛舌,驚恐的睜大了眼睛。

杜良嗣哈哈大笑:「這樣的材料做出來的秘制牛舌才好吃,女人啊,天生是愛八卦的動物,她們的舌頭每日在嘴裡不知轉上了多少轉,家長里短,雞毛蒜皮,舌頭飽滿豐厚,做成了菜也筋道,沒誰能抵擋住它的美味。文文,你也迷戀上了它的味道,不是么?」

文星妤看到杜良嗣靠近,異常恐懼地朝旁邊挪了挪,無奈沙發在牆角,杜良嗣將她逼在牆角里,逃無可逃。

「爺爺走的那天,奶奶給自己做了盤牛舌,一個人關在屋子裡,邊吃邊哭,多好,那條舌頭被她吞進肚裡,夫妻一體,永不分離。」

看到文星妤瑟瑟發抖,杜良嗣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牛舌每日限量,就那麼多份,不是我不做,是好的舌頭太少,一條好的舌頭,該被野心養著,如此才充盈,入口有嚼勁,客人才喜歡,你說是么?」

杜良嗣手中的刀貼上了文星妤的臉:「傅如瑾沒你聰明,舌頭養不肥,還是你好,文文,你有一條天底下最美的舌頭,現在這舌頭熟了,我花了許多心血,如今要將它取回,文文,沒誰比我更愛你。一盤秘制牛舌養食客的胃,你多幸運!」

杜良嗣笑得溫良,刀光閃,天日暗。

隔天,店裡食客盈門,有客人見到廚師,鼓掌大讚:「你家的牛舌真好味,天下一絕。」

廚師淺笑,溫文爾雅:「是我奶奶的方子好。」

是啊,果真是方子好,一條肥碩舌頭,裹著愛與野心,錯過了,終身遺憾。

◎ 作者:江姝渃 碎語閑言,寫你眼中明月,心口硃砂

◎ 聲明:本篇故事發布已取得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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