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逃課年表
小黃狗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逃課的,起初是在幼兒園時代,受到女孩子的慫恿,你爬上那堵牆,把球撿回來,姐姐們給你買糖糖。他翻到牆外,摔了個半死,把球丟回來。漂亮姐姐們嘰嘰喳喳,踢著球走了。
雖然老師是高度近視,但上課的時候,他還是發現不對。往日小黃狗喜歡趴在座位上睡覺,今天在小黃狗座位上的卻是顆球。
小黃狗在圍牆外面呆了半天,沒人來救他,拍拍屁股回家了。推開門,就看見老媽抱著一顆球,在發獃。
小黃狗說:媽,你怎麼了?
媽媽說:我去幼兒園接你,老師說你變圓滑了。
小黃狗說:媽,我們有話好說。
媽媽嘆了口氣,說:那我只能把你揍得媽都不認得了。
小黃狗後來上了高中,依然經常逃課。那種逃課衝動是其他人無法比的,更像一種生理衝動,每次當他路過學校的牆,腦袋裡沒來得及細想,身體已然躍上了牆。
他想,也許那顆沒吃到的糖,梗在嗓子眼裡,才會讓他對翻牆念念不忘。
他穿著高中校服,在牆上慢吞吞的走著,他本想張開雙臂。後來想想,要是被督導看到,勢必被誤認成娘炮,算了吧。
畢竟這世界上,還沒有人可以理解,另一人的念念不忘。
老師輕輕敲了敲桌子,說:所以這就是你今天逃課的理由?
小黃狗說:是的呀。
老師很憂傷的說:可你為什麼是在網吧里被抓到的呢?
小黃狗說:靈魂漂移,你信嗎?
老師頭痛的搖搖頭,說:你出去吧,兩千字檢討,給我抄二十遍。
對於小黃狗逃課這件事,媽媽表示已經管不了了,孩子嚮往自由,就讓他嚮往吧。當然,如果是在網吧被抓到,那還是打斷一條腿比較好。
媽媽總說,阿黃啊,等你以後上了班,就知道逃都逃不掉的感覺了。
大學時代的小黃狗經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他在一片一望無垠的田野上奔跑。不是水田,如果在水田裡奔跑,他身後應該還跟著一群憤怒的農民伯伯,揮舞著準備敲死他的鋤頭。
那是一片麥田,他就在高高的麥穗里往前跑,前面有一隻鳥。
他必須追上它,要是不追上它,它就丟下他飛走了。
然而他每次都沒能追上,就那樣看著鳥越飛越高,心裡空空得如同穿了一個洞。
他寧願從未見過那隻鳥。得不到,起碼讓過去變得美好。被丟下,卻讓未來變得糟糕。
2013年的春天,小黃狗行走在大學校園裡,他看見一堵特別鬧心的牆,牆上扎滿了玻璃。
這一點,他是翻上牆後才發現的。所以,非常的鬧心。
血滲透了襯衫。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慰自己,還好你皮下脂肪夠厚的。還沒鬆口氣,一陣劇痛在肚子上跳起來,他從牆上栽了下去,世道艱難,竟又磕在一顆石子上。小黃狗七葷八素的,看見班上一個女生朝自己走來。
小黃狗在宿舍窩了半個月。那女生叫小魚,有愛心,經常來探望他。
她說:當時以為你要死在我面前,嚇了我一大跳。她還說:真怕你死了,以後做噩夢,夢到的估計全是你。小黃狗狼吞虎咽她帶來的盒飯,想了想,問她:你那天怎麼會到那去的?
小魚說:去圖書館還書。你呢?
小黃狗尷尬的嘿嘿兩聲,說:逃課,逃課,順道翻牆來著。
小魚摸了摸她的後腦勺,說:傻傻的小黃狗呀。
小魚給他帶飯的時候,往往還帶了一份筆記。小黃狗每次都說謝謝,其實從來都不看。小魚後來發現了,就對他說:聽說你不能吃辣?
小黃狗點點頭。
小魚說:你要是再不看,就等著頓頓吃麻辣香鍋吧。
小黃狗猶豫了一下,說:那記得帶可樂。
小魚摸了摸他的後腦勺,說:你就氣我吧。
有天小黃狗又做了那個夢,那隻鳥調皮的對他說:來追我呀來追我呀。小黃狗突然覺得有點累了。他像是心裡斷了一根弦一樣,在田野上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開始往回跑。
他撥開稻穗,一望無垠的麥田裡,那個叫做小魚的女生抱著課本,站在田野上,笑盈盈的看著他。
那是小黃狗今生第一次冒出了那個念頭。放棄那些喋喋不休的念念不忘,不再逃課,不再憤怒的朝太陽開槍,在這個城市裡靜悄悄的找一份工作,靜悄悄的擁有那些得到的東西,靜悄悄的,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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