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部分事迹清晰的古代妖怪進行的整理與編輯（卷一）

說明：

1.所謂古代妖怪，指的是在晚清之前成書的各類書籍中所記載的妖怪。

2.所謂事迹清晰，指的是這種妖怪最好是能在多種不同的書籍中都出現過，不同的記載之間可以互為補充，以構成這種妖怪的一個完整而立體的形象，不過一些作者特別喜歡的妖怪不再此要求限制之內。

3.本文中所敘述的妖怪的形象來源複雜，是根據散落於不同書籍中的同一種妖怪的記載經過整理和校正之後形成的，目的見說明2。本文主要參考了李劍國教授的《唐前志怪小說輯釋》，雖然是繁體文言豎排版，但我還是堅持讀下來了。

此外需要格外注意的一點，我們現在看到的妖怪故事絕大多數都是通過志怪小說保留下來的，而在古代這種志怪書是不受當時人們所重視的，也極少會有人專門對其進行校訂和整理，這就導致記載著妖怪故事的志怪書的版本紛紜而混亂，書中對妖怪的記載可能會存在大量的錯誤，錯記，闕文或者衍文，有時還可能會造成同一種妖怪在不同的志怪書里被冠以不同的名字，或者不同的妖怪而被冠以同一種的名字，明明發生在一種妖怪身上的故事被不同的志怪書拆分為了許多種妖怪的故事，或者明明是許多種妖怪的故事卻全被冠到了一種妖怪的名下，這些情況在而今保留下來的志怪書里都是不奇怪的，所以如果有人想要說「某種妖怪就是我說的這樣，其他的說法都是錯誤的」是極其困難的，因為我們能看到的那些資料本身就是混亂的，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下一個絕對的定論，本文雖然力圖通過整理融合諸多志怪書中關於妖怪的記載，而向讀者描繪出屬於某種妖怪的一個的清晰全面的形象，但也僅是成一家之言而已，看完本文後若是能帶給讀者老爺們些許啟迪裨益自然最好，若是難入法眼，卻也可在晨昏午後，寸光難捱之時，讀來消暇解悶，庶幾亦可。

正文：

1.木魅

木魅，也就是樹精，即由樹木之精氣凝聚而化成的妖怪。與西方的樹人不同，木魅是獨立於其本體存在的，所以稱其為是精氣所化，而非樹木本身成精。打個比方的話，木魅就相當於人的魂魄，而樹木本體則相當於人的身體，兩者之間的關係彼此獨立而又互相依存，一般來說，如果產生木魅的樹木死了，那麼木魅也會隨之消失，就像人死後便會失去意識一樣。

這種妖怪在歷朝歷代的志怪小說中記載很多，其形象多與人類無異，男女老少都有，大抵是根據樹的種類和樹齡不同，所以化成的妖怪的形象也就不同吧。（見於《搜神記》（晉）《閱微草堂筆記》（清）等）

附註：在曹丕的《列異傳》（魏）里，記載著一棵法力頗深的樹神，被人伐倒之後化為了一頭青牛鑽進了河裡，而在稍晚些的東晉郭璞所著的《玄中記》（晉）中則記載道「千歲樹精為青羊，萬歲樹精為青牛，多出遊人間。」這大抵可以算是木魅這種妖怪最早的源頭了。

2.山魈

山魈，也叫山臊， 還叫山??，音近而字不同。一種人面猴身，有小孩子那麼大的妖怪。最大的特點是只有一條腿，平時出沒在山裡，喜歡吃螃蟹，不害怕人，有人在山裡生火時會捧著螃蟹跑來借人的火烤著吃，有時還會偷人的鹽來調味，最害怕爆竹聲，有人放爆竹的話會被嚇一跳，之後會很小氣地報復故意嚇他的那人，讓對方生病，但也僅僅是頭疼腦熱的小病而已。不過如果有山魈問你的名字的話，可千萬別告訴他，因為如果一旦被山魈知道了你的名字的話，他就有辦法作法來害人了。（見於《神異經》（漢）《搜神後記》（晉）《述異記》（南齊）《玄黃經》（已佚，漢）等）

附註：山魈怕爆竹這一點後來逐漸演變成了在除夕那天放爆竹驅鬼的習俗，《荊楚歲時記》（南梁）中就記有：「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春秋謂之端月，雞鳴而起，先於庭中爆竹，以辟山臊、惡鬼。」所以山魈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是後世人們所傳說的年獸的最初原形之一。

3.尺郭

尺郭，又名赤郭、尺廓，音近而字不同。傳說其身長七丈，腰圍也是七丈（我一直奇怪照這麼說這不一水缸么……），頭髮蓬亂，朱衣縞帶，脖子上纏繞著一條紅色的大蛇，終日在人間遊盪，不飲不食，朝吞惡鬼三千，暮吞三百，飢則啖鬼，渴則飲霧，名字叫尺郭，又名食邪，巫師呼其為吞邪鬼，又名赤黃父。（見於《神異經》）

附註：其實準確來說尺郭應該算做是神，不算妖怪，但這造型實在太非主流了，說他是神也未免有點不太嚴肅，原文中還有他頭戴著一隻雞，尾巴翹得跟頭一邊高之類的記載， 跟其吞食惡鬼的形象實在太不搭了，故而略去。此外這種神在西漢時影響很大，漢人在驅逐疫鬼時往往喜歡打扮成尺郭的樣子來嚇唬鬼怪。

4.化民

化民大概是一個種族的名字，這個種族的人以桑葉為食，過三十七年，便會吐絲將自己裹起來，再過九年便可以長出翅膀，再過十年，便死去了。（見於《括地圖》（漢）《玄中記》（晉））

附註：這種妖怪只存在於漢晉時期的志怪書里，後來就沒有再出現了，但論其淵源卻可以追溯到很早，如《山海經·海外北經》里就記載到：「歐絲之野，在踵東，一女子跪據樹歐（嘔）絲。」

5.女妭

也就是女魃，傳說中是黃帝之女，旱神，所停留的地方便會發生旱災， 最早在《山海經》里是一個穿著青衣的漂亮妹子（《說文》曰：妭，美婦也。），但後來逐漸演化為了所謂的旱魃，變成了一種身長二三尺，赤身裸體，臉上和頭上各長著兩隻眼睛，行走如風的妖怪，名曰魃，其所現身的國家便會發生大旱，赤地千里，一名叫做旱母。這個應該看作是女妭傳說在流傳中產生的異變，與最初《山海經》中的女妭不能視為同一人。（見於《山海經》《神異經》（孔穎達引文））

附註：旱魃傳說在古時流傳很廣，像《詩經》中就有「旱魃為虐」的句子，後來魏晉時期的史書中也偶見捕獲旱魃的記載，其旱魃的形象即正文中所說的那樣，以後民間也一直有在大旱之年進行所謂「逐旱魃」的行為，但到了清朝袁枚所著的《子不語》里，旱魃這種妖怪卻被寫成了是一種殭屍，這就很弔詭了，也不知這是袁枚的突發奇想，還是旱魃傳說自然流變的結果。

6.河伯使者

西海之上有人，著白衣，戴玄冠，騎著一匹通身雪白而項鬣朱紅的駿馬，身後跟隨著十二童子，馳騖於西海水上，如飛如風，名曰河伯使者。有時也會上岸來，所經過的地方便會大雨滂沱，黃昏時便會返回到洛水中去。（見於《神異經》）

附註：這種妖怪正好可以和上面的女妭湊對CP，一個可以導致下雨，一個可以導致旱災，倆人在一起正好不旱不澇，簡直再合適不過了。此外，雖然在原文中這使者看起來很帥氣，但在晉時崔豹的《古今注》中卻言道：「江東呼鼉為河伯使者。」鼉，即今揚子鱷也。

7.蒙雙民

上古顓頊為帝時，有一對親兄妹結為了夫婦，顓頊聽說後大怒，將他們流放去了荒野，結果這兄（夫）妹（妻）二人便在荒野之中互相擁抱著死去了。而在他們死後，有神鳥銜來了不死竹覆在了他們身上，過了七年，二人便都活了過來，但這時二人卻已經融為了一體，長著一個脖子而有兩個頭，一個身體而有四足四手，是為蒙雙民。（見於《博物志》（晉）《搜神記》《外國圖》（已佚，漢））

附註：兄妹而成夫婦，最著名的例子大概要數女媧了，《獨異志》（唐）就記云：「昔宇宙初開之時，只有女媧兄妹二人在昆崙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議以為夫妻，又自羞恥。兄即與其妹上昆崙山，兄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妻而煙悉合；若不使，煙散。於是煙即合，其妹即來就兄……」所以說在上古時，兄妹成親這種事大概算是一種普遍現象了。

8.姑獲鳥

傳說是貓頭鷹之類幻化成的妖怪，晝伏夜出，穿有羽衣即為鳥，脫下羽衣即為女子，名天帝少女，又名夜行游女，又名釣星，又名隱飛鳥。這種鳥只有雌性而沒有雄性，所以也沒法產生後代，只能偷人類的孩子來撫養，古時小孩子的衣服夜裡不能晾在外面，因為姑獲鳥有時會將血灑在小孩子的衣服上作為標誌，以此來竊取小兒。

後來這傳說在唐朝時逐漸演變為姑獲鳥為難產而死的婦人所化，會將灰塵或者自己的羽毛灑在小孩的衣服上，小孩自此就會生病，直到病死，而死後這小孩便會成為姑獲鳥的孩子。再之後又有傳說姑獲鳥可以根據人剪下的指甲來判斷人的吉凶，如果是凶的話便會站在這戶人家的放上鳴叫，不就這戶人家便會遇到災禍。所以後來不僅是小孩的衣服不能晾在外面，就連人剪下的指甲都要埋好，不能亂丟。（見於《玄中記》《搜神記》）

附註：在《搜神記》里有一則《豫章男子》的故事，敘述了一個男子藏起了本來是飛鳥的妹子的羽衣，強迫她當自己妻子，並為他生下了三個孩子，後來妹子找到了自己原來的羽衣，便披上羽衣變成鳥飛走了，沒過多久後又飛回來給三個孩子也披上羽衣，一起飛走了。這故事大抵可以看做是姑獲鳥的源頭之一。另外，後世人常將姑獲鳥和鬼車混為一談，但其實這是兩種不同的妖怪，據《北戶錄》（唐）所記，鬼車長有九頭，能飛進人家中收取人的魂氣，其中一頭被狗給咬掉了，所以一直流血，血滴到人家裡便會引發災禍，而姑獲鳥只有一個頭，其目的也僅是竊取人類的小孩，可見與鬼車之異。這兩種妖怪之所以會被說成一回事，大概是因為他們都以鳥類的形象出現，又都是晝伏夜出，以致漸漸地便分不清了。另外，在袁枚的《子不語》里，記載了所謂的「夜星子」，是由老婦人變成的妖怪，似鳥，會使小孩子啼哭不止，從種種特徵來看，估計也是姑獲鳥傳說的流變。

9.化獸

也就是好端端的人會莫名其妙地變成野獸，古書中類似的事記載甚多，有化黿（見搜神記）化虎（見淮南子）化狼（見廣異記）化蛇（見獨異志）等等，其中以化虎事最多，從晉代直到唐代，幾乎每本志怪書里都有人化虎的記載， 化虎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門，有天生就會變化的貙（音出）人（搜神記），也有因病而化虎的，如淮南子中所記載的牛哀事，也有因為心生惡念而化虎的例子，但更多的則完全沒有原因，也根本不受控制，化虎之後就再也變不回來，只能逃到大山裡去，從此與世隔絕。唐時有傳奇《人虎傳》一卷，寫的就是人化為虎之後的故事。

10.夜叉

夜叉本來是佛經中所記載的一種鬼怪，但在唐代時隨著佛教的傳播在民間開始出現了大量關於夜叉的傳說， 《酉陽雜俎》中記夜叉會以婦人的形象出現，裝成旅人主動向人搭訕，並編造出一段可憐的身世引起別人的同情，當人對其解除戒備後便會要求留宿一晚，等到了夜裡便會現出原形將同宿的人吃掉。而在《宣室志》里，也記有多則關於夜叉的目擊記錄，其形象多為赤發圓目，眼光如光，長長的獠牙嵖岈橫生，暴出嘴外，脾氣殘忍凶暴，喜生吃活物，與現在我們看到的夜叉形象基本一致。

附註：在《酉陽雜俎》里，還記載著一個十分恐怖的故事，部分原文如右：「有一子，年十一二。夏夜，其子忽恐悸不眠，三更後，見一老人，白衣，兩牙出吻外。熟視之，良久漸近前。有婢眠熟，因扼其喉，咬然有聲，衣隨手碎，攫食之。須臾骨露，乃舉起，飲其五藏。見老人口大如箕，子方叫，一無所見。婢已骨矣。」此種怪物雖然和夜叉形象不類，但觀其獠牙露出嘴外以及噬人的特點，恐怕也應該是屬於夜叉一類的妖怪。

待續。

後記：

每卷十條，第一卷這就算完成了，只要連著寫十卷我就可以寫出中國的百鬼了（滑稽臉）。因為個人能力有限，文中難免會有錯誤的地方，如果有對妖怪特別了解的讀者老爺看出來了話，還請不吝指正，先在此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