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如果老年人有力量

尊老敬老一直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近年來由於老齡化問題的日益嚴峻，養老模式和養老系統的話題也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人們面前。在重陽節前夕，「他山論壇」 選擇了 「養老」 作為我們第一次活動的主題，希望各個領域的專家學者匯聚一堂，共同探討這一話題。今天我們以－The Best Exotic Marigold Hotel－的一篇影評拉開「重陽話養老」的序幕。

我們服侍，當按著心靈的新樣，不按那儀文的舊樣。

－－（羅馬書7.6）

兒時聽過一則故事，大致是這樣的：

曾有一個叫「棄老國」的，該國頒布了一條殘酷的法令：

「為了讓少年人得以充足地享用資源，老年人必須被遺棄山林。」

畢竟國號是「棄老」嘛，這條法律誠然沒有違憲。於是，該國老人紛紛被遺棄荒野。困擾社會的養老問題就這麼解決了。老年人沒有力量抵制它，本國的少年人也紛紛看好。

很快來了挑戰，有鄰國開邊釁，武裝威脅「棄老國」。面對主權淪喪，棄老國人選擇以外交的方式申請國際社會的仲裁。於是敵國人看定了「棄老國」不再有有經驗的人，要「棄老國」解決三個來自生活當中的經驗問題。

不出所料，起初君臣對待這些問題一籌莫展。不過等到第二天，所有問題就被一個大臣解決了。於是舉國歡慶，眾人想知道這位大臣的智慧經驗從何而來？

大臣微笑道：我只是把父母藏在了家裡。

這故事當初是教育年輕人敬老的。一個外在的事實是：老年人沒有力量，年輕人沒有智慧。但如今看來還不止這麼簡單。這裡揭示了另外一件事，在一個群體中，老年人被盡行驅逐之後，年輕人本該有的力量也無端地消失不見了。

我殺壯年人卻傷自己，

我害少年人卻損本身。

—— 就如經上說

不同年齡段的人群之間的互補並不僅僅是外在的，它更內化於這個族群每個人的心中。打開微信朋友圈，多少代購的產品是給孩子給年輕人使用的？無論滿足他們的兒時的物質營養抑或長大後的虛榮心靈。

長輩只好轉發安慰自己的養生文，他們期待關愛卻難以遏制地被推向邊緣。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社會新聞反覆提醒大家：不要去攙扶老人，他們除了碰瓷就是訛詐。他們所謂的經驗智慧早已朽壞的如同他們的身體。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

我們都以為那些人不是我們的父母，是沒有子女和被子女被社會所棄的人。但我們的父母呢，他們生活在這樣環境當中，他們的將來會是怎樣？

從社會到個人關於教育子女的討論從來沒有過衰減，今後也不會。因材施教，了解孩子，多做心靈溝通，不能這樣那樣地按舊式的教條去對待孩子，要讓孩子心智健全地成長……至少在理論儲備上，已經做好了看似能夠做到的一切，為了讓成長中的少年人有智慧。

然而，我們如何讓老年人有力量呢？我們照顧老人的方式和老人的身體一樣單薄，我們選擇很少去談論它。我們相信老人都有一份自知之明。

老萊子斑衣戲彩也只能算是老人之間的心靈撫慰。

卡司不必細說，不列顛「建黨偉業」的演員陣容也就是這樣了。即便是跑堂的印度小哥也來自奧斯卡電影《貧民窟的百萬富翁》。

在我們的傳統里，遇到老年的問題，一般都會圍繞是否老有所依，使「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即便在今天，也依然止於社保健全、贍養費是否足夠的一般層面上。實際人到老年所面臨問題遠不止這些，孤獨、死亡、維繫乏味的婚姻、對告別的恐懼、對早年人生的懺悔、對時代變化的不適應、昔日榮耀變成了負累、甚至在慾望面前的焦慮。

誠然，他們不曾有力量對抗這些。

這七位英國老人從不同家庭，每個人面臨上述不同的人生困境，機緣湊巧地被一份虛假的度假宣傳吸引到印度，一家古老到問題並不比他們自身更少的「豪華」酒店。酒店管理員是個懷抱理想的年輕人，立志把父親留下的酒店打造成豪華度假村，而酒店的問題卻不僅僅是設備老化年久失修這麼簡單。

就這樣，一幫風燭殘年的老人住進了這家風燭殘年的酒店。

這一開始就註定了充滿矛盾，印度小哥就是酒店的管理員在這裡反覆宣講他那句：Everything will be all right in the end, if it』s not all right, it is not in the end. 如果熟悉英式幽默，不難看出這不過是一句戲謔的話。但印度小哥自始至終都篤信，並拿它來安穩人，後來這話也確實反映在電影中的每個人物身上。

盡量不劇透，這裡點評幾個主要人物：

退休的大法官，見面時大家都尊稱他「Your honor」，事實上他背負卻著dishonor的過去。他患有心臟病，他來印度的動機是為了在有生之年回到這裡，從當年犯下的錯誤當中得到救贖。

當他找到了曾經被他傷害的人，並獲得了對方善意的寬恕後，第二天駕鶴西歸了（影片當中被處理為一隻白鶴飛走了）。第一個從反方向印證了all right 必然是in the end 這個道理。

「《007》奶奶」飾演的一位晚年失夫，生活無法自理必須重新工作才能養活自己的寡居老人。她在印度找工作，雖然她別無長技傍身無法和高校畢業的年輕人競爭，但憑藉著洞察人性的感受看穿了機械化溝通的流弊，又加上常年積累的文學基底，使她最終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工作。又用她的博客充當整部電影的旁白。

她和「《海盜電台》爺爺」擦出了夕陽的金色的花火。一個一生照顧伴侶的體貼老爺爺和一個一生被人照顧的老奶奶，每一個人在對方眼中都是100分的另一半，所以註定成為50分的兩個人。因為不論照顧人的還是被人照顧，時間久了都會變得心思縝密。通常說做事的人要經常思考，其實不做事的人思考更多，因為她除了思考就沒幹過別的。

「《唐頓莊園》的老祖母」戲中依然飾演她最擅長的刻薄寡恩典型的英國貴婦人式的角色。影片中她由於手術的原因不得不來到印度，骨子裡卻厭惡外邦的一切，但她的觀念被一位此間伺候她的「不可接觸者」（印度四種姓之外的群體）姑娘所感動，回憶起自己當年做貴族管家的經歷。

也是由於她有管理貴族莊園的經驗，在她思想轉變之後，力挽狂瀾拯救了這家即將被變賣售出的酒店。然而她挽救的不光是酒店，而是一個社區，這社區里承載著多樣化的老年人實現自己價值的生活方式。

戲中還設有幾個角色用來關懷老年人性生活的問題，這裡就不細說了。影片細節中涵蓋了印度生活的方方面面，間接展現了英印文化之間的碰撞與磨合。

影片結尾安排了皆大歡喜的結局，是故事將諸般矛盾推向高潮之後實現了戲劇性的轉折。然而，坦率地講，劇中的皆大歡喜並不意味著對現實人生交出了完美答卷。展示矛盾引發思考和廣泛的關注已經盡到了一部電影的本分，美好的結局更像是對解決現實問題所投射的希望。

看完全部之後難免會再思索電影的開頭，也許某種解決之路已經暗示在裡面：

Judi Dench拿起電話，等待。

窗外是嬉戲的少年人，結伴的青年人，因循的中年人跟碌碌的老年人，一個普通社區的日常。

聽筒的另一端始終重複一句話：

「您的呼叫我們十分重視，為您服務的線路將儘快接通…」

終於，機器的自動答音結束，人工服務接通。

女接線員說的話和機器一樣，程式的禮貌、關切而又冷冰冰。

「能不能拋開這禮儀的空話，只是在電話的那端好好地和我聊聊呢？」

不管怎樣，這至少讓我們直面了一個事實：

老年人的需求是多樣的，人性化的傾聽和溝通是理解這些的基礎，解決之道當建立在這基礎之上。因此，我們對老人的關愛不可按儀文的舊樣，要有心靈的新樣。

我們期待這新樣，給老年人以力量。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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