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於1966!

「赤子孤獨了,會創造一個世界。」

半個世紀前,在紅衛兵兩天三夜不間斷的抄家和凌辱後,時年58歲的傅雷作出了人生最後一個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當天深夜,傅雷夫婦給朱梅馥的哥哥朱人秀留下了最後一封家信——遺書。他們在信中將自己的身後事作出安排後,夫婦倆於次日凌晨在上海江蘇路的家中自縊身亡。逝世47年之後,傅雷夫婦倆的骨灰終於合葬在一處,其子女從家書中摘錄了這一句話作為墓志銘。

1966年春秋之交,中國出現一個奇特的現象——

不計其數的知識分子們選擇自殺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還有另外一大群人,則是以非自殺的其他方式不得不徹底告別自己曾經無比熱愛的土地。

鄧拓、田家英、李達、李平心、儲安平、傅雷、舒慶春、陳夢家、陳笑雨、陳序經、艾思奇、翟強、馬連良、張宗穎、周潔夫、孫伏園、劉永濟、孔厥、韓俊卿、岑家梧、向達、黎國荃、汪篯、鄭造、趙宗復、黃雲芝、葉以群、卞仲耘、劉克林、俞大絪、葉盛章、劉盼遂、黃國璋、陶然、胡仁奎、謝家榮、高仰雲、許政揚、孟秋江、郭壽山、楊嘉仁、李翠貞、白辛、言慧珠、許政揚……

這些,是死於1966年間最為著名的一些人的名字,還有更多的沒那麼著名的名字們。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做右派分子。在他們之中,分別有記者、詩人、作家、教授、藝術家、哲學家、導演、批評家、翻譯家等等;更有中共創建人之一的李達,以及鄧拓、田家英等接近權力中心的人。

離開這個世界前,他們或許都沒意識到自己距離死亡如此至今,甚至還有人幻想著,陰霾只是暫時的,用不了多久艷陽天就會到來,然而,他們並沒有等到自己希望的那一天。

自此之後,知識分子成為了比大熊貓還要珍奇稀少的物種。

如果時間再往前快退十年,這些知識分子們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自己的下場會如此不堪。彼時,他們還在滿懷激情地謳歌並熱愛著年輕的「新中國」。

1957年,一場自上而下的 「整風運動」拉開了一部國家大戲的帷幕。

這部大戲主創想像力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55萬右派分子成了國家層面的反面角色,舉國人民都是群眾演員,儘管沒有完整的劇本,但整場演出的悲劇渲染的效果超乎常人的想像力,一個民族的想像力也從此被殺死。

他們經歷了近現代中國歷史中最為重要的時刻:清末、民國軍閥混戰、抗日戰爭、國共內戰等。每一個這些重大的變革時期,所有的生命都顯得脆弱不堪。然而,他們都僥倖地活了下來。他們好不容易地活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時代,而又死於這個時代,這是一個每一刻都很「嶄新」的時代。

按理說,他們的經歷早已讓自己錘鍊成打不死的小強,卻為何都在1966年殉難?

如果他們的命運早被註定,但他們至死也沒真正明白個中緣由。

那些選擇自殺的人是真的絕望了,只有自殺還能保留最後的尊嚴,他們絕望之餘或許內心還曾有過一絲絲的羞愧;而另外一些含冤的人,臨死前還心存僥倖期待恩賜突然降臨,但最終他們還是失望了。

當然,在他們之後的十來年間,又有一大批人以各式各樣的方式死去,如果有一天有人能把這二十多年內種種奇特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方式記錄下來的話,那一定是人類歷史上最蔚為壯觀的非虛構文本了。

1966像是一個波瀾不驚而特別的數字,就這樣靜靜地躺在時間之河裡。

文|郎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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