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去西藏，還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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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慶的兩天差點被熱死，一天39度，一天40度，徹底讓人感受到了「火爐」的強大威力。好在重慶有老同學，不用住青年旅舍，呆在家裡吹吹空調也挺舒服，但第一次來重慶，總不能窩著做宅男吧？

重慶真神奇，手機上的平面地圖不管用，這座層層疊疊的「山城」必須用3D地圖才行，七彎八拐上上下下的道路瞬間就能讓你暈頭轉向，明明看到你要去的地方就在眼前，朝它走過去卻怎麼都走不到，甚至還可能越走越遠，有時候竟然跑到你頭上去了，問人都問不清。

正因為這樣，重慶才有各種各樣奇怪的公共交通工具，那天我們坐了在江邊的山峰里穿來穿去、時隱時現的輕軌，又坐了可以同時容納三四十人、大得像小型公交車的過江索道，還坐了連接上下城的收費升降電梯……在重慶即使不用特別去什麼景點，它本身就已經像個大型的遊樂場，如果你還有童心的話，而且如果你不怕熱的話。

每次只要到了有朋友工作生活的城市，旅行就變得不太像旅行，每天吃飯逛街，好像把平常的生活移植到了相對陌生的地方。

當我那個身材小小但嗓門洪亮的重慶女同學跟她的未婚夫坐在一起面對我和Jared，她總會托著下巴一臉羨慕地說：「哎呀，我好羨慕你們啊，可以這麼自由到處玩。」我就感覺她的未婚夫臉上笑得很尷尬，只好回應：「沒有啊，你這樣的生活也很好啊，等馬上結了婚有了穩定生活，也是很讓人羨慕的呢。」才多少化解一點尷尬氣氛，她那個有點羞澀內向的未婚夫就像恍過神來一樣，招呼說「大家吃飯，大家吃飯。」

有句網上流行的話很有道理：「旅行就是從自己活膩的地方到別人活膩的地方。」誰都覺得別人的生活比自己好，但真是甘苦自知，沒有誰比誰的快樂多多少，也沒有誰比誰痛苦的少多少。走得多了，看得多了，不羨慕不嫉妒不自怨自艾，這應該就是內心強大的某種表現吧？

對旅行開始有些倦怠，意興闌珊的Jared打算與我在重慶分道揚鑣，他飛回上海調整一下心情，投入新工作。而我，還要繼續上路。

離開重慶的前一天晚上，我接到南昌小孔同學的簡訊，告訴我他們一行五人已經抵達成都，明天坐車去四川西北部的色達佛學院，叮囑我掌握好時間，記得跟他們在康定會合。

「我再給你一個同伴的電話號碼吧？到時候方便聯繫，他叫河馬，是從合肥過來的。」小孔把河馬的手機號碼發給我，然後又很興奮地說，「哎呀，馬上就要上高原了，好興奮！希望能早點見到你！」

不面對如此興高采烈的同行者，我這個越來越「麻木」的老油條居然也受到了一些感染。

我收拾好行囊準備坐火車離開重慶，等到了成都之後，接下來的行程幾乎就坐不到火車了，我的火車旅行也告一段落。

或許是因為我那窮鄉僻壤的家鄉至今仍未通鐵路，所以我從小就對火車有一種特別的情結，出行時能坐火車就盡量坐火車，一方面便宜，一方面是你在火車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看書、聽歌、發獃，不至於覺得無聊，也不會顛簸得難受，而且我在火車上還睡得特別香，就像小時候睡在搖籃里被輕輕晃動著，這似乎註定了我就應該活在路上。

Jared送我到重慶火車站，我們在肯德基吃了午餐，回想半年前的2月份，我們準備從上海南站坐火車到杭州飛往吉隆坡，開始這趟漫長旅行時，第一頓也是吃的肯德基，現在又是以肯德基結束，如同某種冥冥中的輪迴。

只不過讓人感覺怪怪的是，重慶居然連肯德基里都在放紅歌，這讓我想起重慶女同學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歡迎來到『西紅市』，中國西部最紅的城市。」果然，這個發起全國紅歌運動的策源地名不虛傳，連外來的和尚都學會念經了。

與Jared在重慶火車站門口分別，很平淡，連句像樣的「再見」都沒說，如同平時我們聚完餐各自回家一樣。也許是因為我們心裡早就知道註定會各走各路，儘管內心都不安分，但Jared沒有我「瘋」得那麼徹底。

我感覺Jared像是另一個自己，那個與現實的我相互鬥爭的矛盾體，面對Jared我經常會考慮要不要繼續走下去這個問題，每一次Jared的離開都讓我內心掙扎，要像他一樣回去過正常的生活嗎？還是繼續前往一個沒有方向的目的地？只在一念之間，但每一次我都堅定地選擇往前走，說不清原因，似乎「一直向前」成了擺脫不了的魔咒。

當天夜裡我第二次抵達成都，依舊喜歡這座城市。成都跟重慶距離這麼近，天氣卻天差地別，重慶早已艷陽高照，而成都卻是陰雨綿綿。我身穿短袖短褲冒雨住進市中心一家口碑很好的青年旅舍，放好背包就跑到街對面吃了一碗辣乎乎的紅油餛飩，頓時從身上暖到了心裡。

「現在是雨季，成都下了好幾天雨，川藏線很多地方都塌方，堵車堵得很厲害。」和我同屋的一個胖胖的男生告訴我這些信息，他也打算去拉薩，因為我們團隊的隊長告訴我說，如果我再拉一個人入隊，正好包兩輛車，我就問他有沒有意向加入我們團隊，他說他決定坐火車去拉薩，已經托朋友買票了。

想到這該死的天氣，我也開始有些微微的擔心。

關於旅途中的危險，大家總喜歡人為地進行放大，前段時間一個獨行西藏的廣東女孩遭劫被殺的案件被炒得沸沸揚揚，另外川藏線上因為天氣和路況原因出現交通事故的新聞也屢見不鮮，有很多朋友勸我別去西藏了，似乎那是一條不歸路。可城市裡的公交汽車經常出現交通事故，也沒見市民因此就不敢坐公車了吧？食物里被檢測出毒素，也沒見市民就因此絕食啊？不管呆在什麼地方其實風險都一樣，這種小概率是件並不會因為在旅途中就會放大。

我的經驗是，別看新聞，只有驚悚的新聞才能吸引眼球，可大多數時候現實情況並不比新聞糟。既然我沒有中五百萬的好運，也沒那麼容易就有成為社會新聞主角的「霉運」。

吃完晚飯，我坐在青年旅舍的大廳里上網，又接到小孔同學的簡訊，他說團隊里另一位成員春曉在成都汽車站準備買明天去康定的車票，讓我跟他聯繫，叫他幫我把票也買了。我照著去做，春曉就買了兩張第二天早上7點去康定的汽車票，看來今天晚上沒多少時間睡覺了。

青年旅舍大廳里很多老外在打兵乓球，還有一個身穿怪異的連體工裝、戴著黑框眼鏡，下嘴唇還打了一顆嘴釘的男孩在漫無目的地晃來晃去。我在微博上發消息說我在成都，很快收到一條回復，問我到成都怎麼不去找她吃飯？我想來想去，都沒想到這個女孩是誰，她的微博里沒發任何照片，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問。

我努力回憶，在成都幾乎沒有熟人啊，只有幾個一面之緣的朋友，都是女生，倒是在網上斷斷續續有些聯繫，可我不確定她們誰關注了我的微博：有一個是我當初研究生畢業面試江蘇電視台時遇到的一個跟我同一組的成都女孩羅莎，她跟我一樣得到了最後一輪面試的機會，但她放棄了，因為家裡人反對，覺得「正經女孩不應該去電視台工作」，所以她只好留在成都做了公務員；還有一個是我準備從電視台跳槽到北京一家影視製作公司時遇到的另一個「面友」，她當時在四川電視台工作，也不如意，在等待面試的過程中聊了聊，發現挺投緣，她還叫我什麼時候來成都一定要找她；還有，還有誰來著？總覺得遺漏了什麼人，可當時一下子沒想起來。

儘管已經吃過晚飯，但那個微博名叫做actgirl的這個女孩還是執意要請我喝點東西，我只好答應下來。她把電話號碼私信給我，我跟她通過電話，直到聽見她的聲音，我還是不確定是誰？這聽起來似乎像是一個風流公子的軼事，甚至有可能節選自類似《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這樣的小說，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離開青年旅舍大廳的時候，「工裝服男孩」依然在大廳里轉來轉去，我還跟他對視了幾眼，本以為他只是旅途中無數擦身而過的過客之一，想不到我們的「緣分」遠遠沒有結束。

我走下公車，見到actgirl，恍然大悟回憶里遺漏的人竟然是她——當初在河南洛陽遇見的那個咋咋呼呼、說話速度快得不給對方插嘴機會的「成都女孩」，她興高采烈地帶我去吃了爆米花、喝了奶茶，而我心裡卻為沒有想起她這件事而感到隱隱的內疚。

旅途中偶遇的朋友有一種神奇的魔力。短暫的同行本已是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如果還有機會重逢，依然熟悉得像相識多年的老友，順其自然得不可思議。我和actgirl的匆匆見面減少了我對此次川藏之行的擔憂，儘管天氣絲毫沒有好轉，夜裡還起了大風，儘管actgirl還是沒給我多少發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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