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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nnett and His Theory of Mind(一) 笛卡爾劇場

題圖來自Cartesian theater

在之前的一個回答如何用笛卡爾劇場證明自我不存在? - 翟剛的回答中,我曾經簡單介紹過什麼是笛卡爾劇場,這裡可以稍微詳細一點。

還是如那裡的舉例。想像一架黑色的鋼琴,仔細想像到你覺得它幾乎就在眼前(眾所周知,在看見圖像和想像圖像時我們的激活腦區有很大一部分重疊),你能看見它的琴鍵嗎?你能數出它的琴鍵數量嗎?至少對我而言,在想像中我可以看見卻數不出準確的數量,當我試著去數的時候琴鍵的那一部分好像崩壞了一樣變得不清晰起來,或者當我數過一些時之前的那些就崩壞了。也許我們會覺得,在想像時問題出在我們的「內存」不夠用了,例如在想像完整的鋼琴時琴鍵那裡僅僅是一些模糊的表徵,而當我們視野拉近時它需要重新生成圖像,然後就「內存溢出」了。然後,隨便在網上找一張清楚的圖片,僅僅通過看去數它的琴鍵。對我而言對於確實的圖片雖然不用手指有時會出錯,但是想像的情形中的那種困難消失了。圖像一直清楚地存在著不會崩壞。

讓我問你,你想像的圖像是立體的嗎?我想大概是的,你能在想像中繞著它轉一圈觀察它的各個角度嗎?如果你對鋼琴不熟悉,就簡單想像一個例如有人那麼高的立方體,繞著它轉一圈,想像從各個角度觀察它。如果你感覺自己做不到,也很正常。如果覺得自己能做到,讓我問你,在你的想像中你是如何繞它轉一圈的,是讓這個立方體本身旋轉而你的視點一直不變嗎?還是在你想像的圖像中有一個人在繞著它轉,還是你不停的想像自己從不同角度看到的孤立的一幅幅圖像?還是你能僅僅通過想像產生一系列動態的畫面?在實際生活中如果你確實繞著鋼琴或這麼大的立方體轉一圈觀察它,這裡所說任何形式的困難都不會存在。

我們知道,單個眼睛僅能接收到一副平面圖像,是倒立的,而且還有盲點區域。但通常情況人在生活中看到的景象都是立體的,而且是沒有盲點的。這些處理是大腦無意識的處理,這當然是正確的。現在我們不妨來考慮這樣的問題:有意識的識別人臉。你看到一張人臉,將其認作某個人。我們都知道人臉識別涉及到一些特別腦區的活躍,因為一些腦損傷患者可以看到人臉卻不能識別它(當然現實世界也有很多正常的臉盲,比如我,不過和這些腦損傷患者比起來還是差遠了),也有很多人工智慧和機器學習研究如何識別圖像中的人臉。那麼如果我們站在一個唯物主義者的角度來說,我們很可能傾向認為我們識別人臉也是聯接腦中特定的神經網路,這個網路把某個比如人臉的圖像輸出,它是通過一些其他的前期處理從整幅圖像中裁剪的,然後輸出某個特定的人(的名字?或別的什麼)。我們在這裡的問題是,在識別時我似乎是有意識的進行了識別,但同時我又不能說出我具體是怎麼做的(例如我是通過這張臉的大小、鼻子和嘴巴的形狀來識別的,當然有時我們會這樣,比如識別某個明星,但對於熟悉的人至少我不需要),這個人好像自然而然就伴隨著這張臉出現在我的意識中。與之類似的,當我聽到一句話時,它的意義好像自然而然出現在我的心靈中(再說一遍,我們不否認那些複雜的,需要推敲的情況,但這裡只需要考慮簡單的情況)。我們既想說所有這些都是我有意識的認知努力,是我在識別人臉,在理解某句話,在認出這是一棵樹、那是一朵花,同時又想說所有這些都是神經元和神經網路的功勞,在其中我根本什麼也不需要做。我們的困難一部分來自於此。

笛卡爾劇場(Cartesian Theatre)是Dennett,而不是笛卡爾提出的概念,簡單來說,它是意識發生的地方。你正在經歷的的視覺圖像或想像中的圖像,你聽到的聲音等等都在這個劇場中,然後在這個劇場之外還有一個觀察者,也許就是「我」,看著、聽著、經歷著劇場中的一切。劇場中的一切即是有意識的,例如隨著我的視角移動,劇場中的視覺圖像也不斷隨之變化,聲音也不斷變化等等。Dennett舉了一個例子,我們都知道光速比聲速快得多,但通常我們在生活中不會覺得某些事件二者不同步(除了閃電這樣的示例),神經科學家Ernst Poppel(1988)指出,我們處理聲音比圖像快大約3、40ms,正是如此大約10米時二者將是同時到達我們的意識中。Poppel是如何比較它們到達我們意識的時間呢,通過記錄人們對聲音和光信號刺激的按鍵動作,但直覺上我們會覺得這當然不準確,因為只有在刺激達到我們的意識以後我們才會做出相應反應,或者說刺激到達我們的意識的時間在刺激發生和我們做出反應之間,但它確實有一個精確的時間,儘管我們至少目前沒法記錄它。這個想法就基於笛卡爾劇場,它到達意識也即它進入我們的劇場中,在其中聲音、圖像等等匯聚一堂,構成我們的意識內容。而所有那些還沒有達到劇場的,或劇場後的,或根本不經過劇場的則是我們的無意識的內部活動。這幅圖像是如此生動,如此符合直觀,以至於Dennett認為正是它阻止了我們用物理主義解釋意識的可能。但在這裡我只是大概介紹笛卡爾劇場的概念,它引發的種種被認為是錯誤的直覺將在之後數篇中反覆出現,也只有到那些地方才能真正明白拒絕笛卡爾劇場到底意味著什麼。

很多神經科學家一直孜孜以求的NCC(neuronal correlates of consciousness, 意識的神經相關物)是一種尋求笛卡爾劇場的嘗試嗎,就一種意義上是的,雖然不絕對是。所以我個人一直認為對NCC的追求是一個錯誤的方向,儘管相關研究會導致一些有價值的結果(正如邁克爾遜的以太風實驗是為了證明以太存在,卻帶來了相對論一樣),就這個意義上我將之視作哲學能夠發揮的作用(之一):掃清障礙和避免某些錯誤。除了這種物質性的笛卡爾劇場,即認為意識和某個特定的物理結構相關(在笛卡爾那裡是松果腺),Dennett還同時否認心理式的笛卡爾劇場,就哲學上的考慮後者要更加重要,也是我們會重點考慮的。

不記得(懶得查)是Ned Block還是Michael Tye指責道「笛卡爾劇場當然不存在,但在一個物理主義的時代(當時)又有誰會支持這樣一種笛卡爾唯物主義(Cartesian Materialism)呢?」(大意如此),大概就是說Dennett反對笛卡爾劇場不過是在攻擊一個稻草人。不過在這以後確實出現了一些明確支持某種形式的笛卡爾劇場的哲學家,即HOP(high-order perception theory of mind)及內感覺理論(inner sense theory),例如William Lycan(1996)、Alvin Goldman(2003)(詳細可見我之前另一篇專欄自我知識(三) 內感覺理論 - behind the mind - 知乎專欄)。而在這個系列中我將試圖表明這個批評是錯誤的或至少不全面的,Dennett對笛卡爾劇場的反對所攻擊的對象遠遠超過HOP,事實上很多心靈哲學的研究都或多或少基於笛卡爾劇場的直覺。

這篇本來就只是一個引入,所以寫的很簡單,也懶得再去雕琢。

最後留下一個問題,它引向我們下一篇討論的主題:

眾所周知,電影一般每秒是24幀,而動畫為了節約成本實際上每秒常常只有8幅不同的圖像,但通常來說我們在觀看時不會有不連續的感覺。我們要討論的問題不是這種連續感是如何產生的,而是這樣的問題:如果我們的大腦在不連續的畫面之間插入了連續的內容,那麼在下一幀畫面出現以前,我的大腦如何知道應該在已經出現的畫面和尚未出現的畫面之間插入什麼內容呢?先說清楚,如果認為大腦只是單純的插入預期(prediction)肯定是錯的,有一些實驗可以說明這一點,比如Color phi phenomen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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