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地輪迴——小鮮肉的落寞與飛揚 下

從韓國SM公司到國內,吳亦凡經歷的是一場法律訴訟,一次名利的飛揚,以及一次突如其來的負面新聞。他試圖表現自己回歸內地時的掌控感,控制中的脆弱和失衡也困擾著他。

2015年7月31日,SM公司發表聲明,指責吳亦凡在中國境內違反合約從事演藝,並對吳和演藝合作方提起訴訟。吳亦凡工作室對此回應,稱SM公司屢屢拖延吳出道計劃,吳遭遇「不公正、壓制、限制資源等對待」,「回歸後因經紀人的歧視造成的壓抑加上長期不合理的高強度工作安排和嚴重休息不足,致使其身體健康出現嚴重問題。」

這一正式回應,反映吳對公司的感受。採訪中,他特彆強調與SM前離職同事Kevin的友誼。他們曾一起為出道夢想奮鬥,像家人一樣互相支持。SM鼓勵和灌輸員工間的家人感。但Kevin對出道前途絕望而離開時,SM反而限制吳與Kevin繼續友誼。同樣限制的,是吳與母親見面次數。SM公司曾給他家人的感受,但在Kevin和母親方面,它又剝奪吳的家人感受。

他幾次提到希望獲得能給自己支撐的家人感,「家的歸屬感我特別喜歡,我小時候就特別想有一個大家庭,我看別人家有大家庭,兄弟姐妹,我特別特別羨慕。」畢竟,他十八歲就離開家庭,原先家庭也並不完滿,「我最大的遺憾是18歲就開始慢慢接觸觀眾,在別人玩得最瘋的時候我在工作,大家都是剛剛高中畢業一起去旅遊啊,出去喝酒出去玩,我完全沒有,完全是空白的時期。」

「你相信嗎?十八歲之前,我曬得很黑,比現在重二十斤,背一個球袋挎著籃球,一身運動衣,牛仔褲都沒有,只穿短褲,直到十八歲才開始稍微關注好看的衣服。」吳亦凡對記者說。

進入明星工廠前的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走出明星工廠後的他,成了粉絲們的幻想客體。

作為韓國明星工廠出產的小鮮肉,他的專業素養無疑超過國內同齡藝人。在國內他的戲路也開始變化,除了青春偶像片中的白馬王子,也有《老炮兒》中的叛逆青年。前者是他駕輕就熟的,後者是他希望表現的新形象。在採訪中詢問自己喜歡的演員時,吳亦凡的回答是萊昂納多。他也想向萊昂納多一樣,突破奶油小生的形象,變成了影壇多面手,挑戰了各種類型的角色。

他意識到,偶像和個性之間的衝突,他很難不去做偶像,「很難不去做偶像的原因是那麼多喜歡你的朋友,你也不想讓他們失望或者難受。」但僅僅做一個安全的偶像,「你會變得一模一樣」,「失去了自己」。「偏偏我是一個不太喜歡迎合的人」,他說。

吳亦凡的待人處事,在國內娛樂界受好評。張一白說:「他都知道讓座,他都知道年長者先坐下…你會感覺到這是鄰家小弟弟或者是大侄子那種,就是有一種特別乖的那種東西。」馮小剛說,「他每次在休息室見到長輩,譬如我、張涵予、導演,他都會站起來,非常有禮貌。

「我覺得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東西,但是一定要在規則裡面玩兒才行。不要划出那個圈圈。在裡面,別人覺得你有個性,但是如果出去的話,別人覺得你太自我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他對記者評價自己的個性觀,「對,我一定要顧及他人的感受,先尊重別人的想法,然後再來實現自己的想法。」

粉絲們喜歡吳亦凡,主要是因為他的顏值,以及顏值基礎上的清秀陽光。粉絲經濟成了吳亦凡事業的基礎。有人提出「小鮮肉經濟」的說法,偶像先用迷人的外形,抓住「看臉族」的心,再打造特定的性格人設,鞏固在粉絲中的形象。然後在粉絲的支持吶喊中,他們引爆媒體與大眾關注,一步步走上影視舞台。同時,粉絲也用火熱的消費行為,表達對偶像的忠心。

在這一套「小鮮肉經濟」中,粉絲的熱情買單是核心。那麼能維持粉絲熱情的,是偶像的「男友設定」。粉絲視偶像為自己的男友,為了「男友」的事業和形象,他們心甘情願地刷專輯、送禮物、進影院。當然,偶像必須始終是自己的「男友」,不能移情別戀擁有其他女友。

怎麼看待自己的偶像身份?吳亦凡說,「其實我一直不太覺得自己是個偶像,要麼演員要麼歌手吧。我知道偶像的意義,我也知道有很多的人會希望從我身上獲得正面的能量,我也希望能給他們正面的能量。」提供正能量,這是吳亦凡對自己偶像身份的定義。

不過,床照風波打破了吳亦凡的偶像光環。小G娜爆料的微信通話中,吳亦凡成了用情不專的感情騙子。不論這個感情糾紛如何評價,我們發現,吳亦凡表現出來的態度,和偶像定位中的個性勇敢截然不同。我們看到更多的,是開始時的刻意討好,及後面的冷漠絕情。他可以在追逐時鍥而不捨,但絕不會讓追逐對象有控制自己的可能,一旦退出也乾脆冷漠徹底。

這可能比採訪更真實反應吳的情緒模式。他很善於討好別人。無論是明星公司受訓的技巧,還是自己打造的偶像身份,以及勵志書里得知的人際雞湯,他對於如何迎合別人駕輕就熟。同時,在真假難辨的表演中,他的情感是有意地切割的,就像他曾經面對母親的冷靜一樣。

在一次採訪中,女孩們看到了吳亦凡,一排排臉整齊地貼在玻璃上。 「多可憐啊,她們。」吳亦凡沉默並暫停了採訪,跟她們打個招呼。他掏出手機,滑開解鎖,向窗外輕輕地搖。女孩們竭力尖叫著,紛紛舉起手機拍他。這段新聞描寫, 寫出偶像和粉絲關係的雙重性。吳用行動討好著粉絲,內心卻又有對粉絲的優越感。他迎合粉絲的同時,也在控制著粉絲。

在迎合別人的基礎上,他獲得自己的掌控感。似乎這成了他的行為模式,特別是在他與粉絲的互動中。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不安和壓抑。在關係失控時,不安和壓抑會爆發出來,他也會產生叛逆而粗暴,讓面臨的關係短暫易破裂。在小G娜的關係中,他就曾這樣失控過。讓自己私底下的憤怒言行,在社交平台上赤裸裸地曝光。自己營造的形象滑向破碎邊緣。

吳亦凡曾經說過:「我覺得人應該是能夠靠自己的努力去掌握自己的命運的,而不應該因為這個被左右,也不應該因為不好的事情去埋怨運氣不好什麼的。我覺得很多時候你如果真的付出了沒有收穫,那就是付出得不夠。如果你得到了一個收穫但你並沒有付出的話,其實這個事情可能後來會是比較不好的事情。」

他渴望控制命運,但藝人的命運建立在粉絲基礎上。在對藝人的想像追捧中,粉絲們可以激動瘋狂,來彌補自己的精神真空。當藝人滿足不了粉絲想像時,他們也會毅然抽身離去。藝人滿足利用著粉絲的情緒,但也在粉絲的情緒中身不由己。這是一種微妙的調情關係,兩而者關係是不對等的。藝人在聚光燈下,但是微小的個體;粉絲在舞台暗處,卻是浩瀚的多數。

從國內到加拿大,從加拿大到韓國,從韓國到國內,吳亦凡轉了個圈,又回到曾經出發的起點。童年經歷給了他情感模式:單親家庭的敏感和不安,和母親衝突時的壓抑和叛逆。他從勵志讀物中尋找人際應對之道,在練習生生涯中鍛煉演藝素養,卻無法真正消除原有情感模式。不安、壓抑、控制、叛逆,這些情緒上的波折,可能會在他的行為上若隱若現。

床照門後,吳亦凡第一次公眾亮相,是在電影《致青春》的首映發布會上。他主動回憶起自己的學生生涯,說起曾經內向、自卑的自己,「我的青春是蒼白的,有很多遺憾。」這是真心告白,還是配合宣傳。或許兼而有之,就像他少年孤獨時曾經專註的雞湯。

「我比較有控制欲」吳在發布會上這麼評價自己,或許他試圖控制的,包括曾經孤獨脆弱的自己,也包括歡呼瘋狂的粉絲。作為演員,他一直在表演,表演角色,表演自己。他說著劇中的故事,說著自己的故事,也說著粉絲想像中的故事。三類故事混在一起,無法絕對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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