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壇經：第052講：為什麼說佛性也是無常生滅的？

原文：

僧志徹，江西人，本姓張，名行昌，少任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時北宗門人，自立秀師為第六祖，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乃囑行昌來刺師。

師心通，預知其事，即置金十兩於座間。時夜暮，行昌入祖室，將欲加害。師舒頸就之，行昌揮刃者三，悉無所損。

師曰：「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負汝金，不負汝命。」

行昌驚仆，久而方蘇，求哀悔過，即願出家。師遂與金，言：「汝且去，恐徒眾翻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來，吾當攝受。」行昌稟旨宵遁，後投僧出家，具戒精進。

一日，憶師之言，遠來禮覲。師曰：「吾久念汝，汝來何晚？」

曰：「昨蒙和尚舍罪，今雖出家苦行，終難報德，其惟傳法度生乎！

弟子常覽《涅槃經》，未曉常無常義，乞和尚慈悲，略為解說。」

師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

曰：「和尚所說，大違經文。」

師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

曰：「經說佛性是常，和尚卻言無常；善惡之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卻言是常，此即相違，令學人轉加疑惑。」

師曰：「《涅槃經》，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便為講說，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乃至為汝，終無二說。」

曰：「學人識量淺昧，願和尚委曲開示。」

師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說什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處。故吾說常者，正是佛說真無常義。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共成八倒。故於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凈。汝今依言背義，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縱覽千遍，有何所益？」

行昌忽然大悟，說偈曰：

因守無常心，佛說有常性；不知方便者，猶春池拾礫。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現前；非師相授與，我亦無所得。　

師曰：「汝今徹也，宜名志徹。」徹禮謝而退。

講解：

行昌問六祖：我一直研閱《涅槃經》，其中一直不理解什麼是常，什麼是無常的道理，乞求六祖慈悲，為我解說。

六祖說：「無常生滅的就是佛性；恆常存在的就是一切善惡諸法，以及分別妄想心。」

行昌說：「您所說的與經文完全相反。」

六祖說：「我傳授的是佛的心印，又怎麼敢違背佛法的究竟義理而講說呢？」

行昌說：「經中說，佛性是恆常存在的，而您卻說是無常生滅的。一切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都是無常生滅的，而您卻說是恆常存在的。您這樣的說法與佛經的表達完全相反，這樣就讓我們修道者更加疑惑了。」

六祖說：「《涅槃經》，我過去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就可以為她講說，其中沒有一個字一個意思與經文相違背的，乃至今天為你解說，也不存在第二種說法。」

行昌就說：「我學識淺顯愚昧，願您慈悲為我詳細解釋。」

六祖說：「你知道嗎？佛性假若是死板恆常存在的，那麼還說什麼一切善惡諸法，乃至到時間的盡頭時，也不會出現一個能夠發起菩提心的人。因此我說佛性是無常的原因，正是佛所說的真常之道。

在這一段話中，一般人們認為在世間萬物中存在一個死板不動的恆常佛性，六祖為了破行昌對常與無常的法相執著，從究竟實相角度對常與無常做出了定義。這種定義的佛性之所以說是無常的，不是說佛性本身是無常生滅的，而是說佛性不是死板不動的，而是活的，是可以生出一切世界萬象、一切世間法相的意思。就是說，不但一切善惡諸法、妄想分別心，就算是發菩提心，轉迷為悟，悟道成佛這個事都是佛性生出的幻象！

清楚地說，六祖說佛性是無常的，是為了破除行昌執著在世間萬物中找出一個恆常死板的佛性，所以六祖從是佛性生出一切生滅無常諸法的角度說佛性是「無常的」——是佛性生出了一切無常生滅的現象，這樣的說法與佛所說的「真常」是一個意思。

又，一切諸法假若都是單獨發生無常生滅的話，那麼每一個物象就都有各自的自性了，由此每一個物象就都在自己的自性中輪迴生死了。如果是這樣，就會存在離開真正的佛性而另外單獨存在的物象和自性了。因此，我現在所說一切諸法都是恆常的正是佛說的真正的無常道理。

在這一段中六祖表達意思是，假設世界一切諸法萬象，都各自有各自的無常生滅，那麼每一個物象就都有生出自己的自性的存在。如果是這樣，每一個物象就都在他的自性中輪迴生死了，那麼這樣的話，就存在離開真正的佛性而存的事物了。這樣就與佛法的究竟實相義相違背了。

佛法的究竟實相義是心外無物。因此，六祖在此處所說的一切諸法都是恆常的意思是：一切善惡諸法都是真正的佛性生出的幻象。所以，不存在離開佛性而單獨存在的無常生滅的現象。

清楚地說，六祖為了破除行昌執著地認為「物物都是生滅無常的，進而又由此認為物物都有各自的自性」，而說一切善惡諸法都是恆常的。這裡說的「恆常」的意思是說一切善惡諸法都是由唯一的真正的佛性而生出來的。所以這樣說的恆常與佛所說的真無常的義理是一樣的。

佛是為了一切凡夫外道執著世界是恆常實有的，一切二乘人又將恆常的佛性認為是無常的，由此生出八種顛倒邪見，因此在涅槃了義的教導中，為了破除這些邪見，而假立出真常真樂真我真凈的說法。

你今天依據語言文字，在理解上與佛法的究竟義相違背，在心生的一切幻象中，以一切斷滅現象為無常，以及由此認識對應之再確定出一個死板不動的恆常，這樣就錯誤理解了佛之圓妙最後微言。縱然你閱讀千遍涅槃經，對你又有什麼幫助呢？」

那麼佛之圓妙最後微言是什麼？

答案是：佛性本不可說。為什麼呢？因為一切萬事萬物、一切生死、一切常與無常，以及一切對佛性的分別，都是真正的佛性生出的幻象。

正如《圓覺經》中說：「一切如來妙圓覺心，本無菩提及與涅槃，亦無成佛及不成佛，無妄輪迴及非輪迴。」

行昌聽後，忽然大悟，說出偈頌：

因為眾生執守在一個無常生滅的心中，所以佛對應之立出一個恆常不動的佛性。我卻不知道這只是一個方便的說法。我每天分別求問常與無常的道理，就如同是在春天的池塘中，撿拾毫無用處的石頭一樣的愚痴。

我今天不再執著任何法相中的修持，佛性就在當下現前了。如果不是今天大師傳授，我也不會領悟到佛法的究竟妙義！

六祖說：「你今日是徹悟了，你的名字應叫作志徹。」

志徹禮謝大師而退。

總結：

六祖為什麼要將佛祖在《涅槃經》中說的常與無常的概念反過來解說呢？為理解這點，我們看以下三點：

第一、六祖在廣州法性寺與印宗對話時，曾引用《涅槃經》中的一段話說：「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為不二。」這段話明確地說明了，執著於常，執著於無常都是妄想分別。

第二、佛祖是為了破除凡夫外道妄執世界是恆常實有的，以及二乘人又將真正的佛性認為是無常的，所以在法相中立出一個真常的說法。而這個說法也只是當時假立的方便說。

第三、先用一個比喻說明一下。如果一個人生病了，他最需要的是什麼？不是人蔘鹿茸、冬蟲夏草，而是能夠治癒疾病的藥物，哪怕這個藥物只是一根蘿蔔，這根蘿蔔也是無價的靈丹寶葯。

同樣道理，佛祖在應機弘法時，為破除凡夫外道和二乘人的「執著病」，假立出了一個真常。這個「真常」對於當時的眾生來說就是無價的靈丹寶葯。

那麼對於行昌來說，他服用了佛祖施設的「葯」，但是沒有理解佛祖要表達的真正意思，反而讓自己患上了執著常與無常的法相病。

這個「病」具體地說就是：行昌是以迷執在世界為實有的基礎上，即以執著在心外有物的基礎上，在世間萬物中分別一切無常生滅的現象，由此又確定出一個不生不滅的、固定死板的恆常。所以，歸根結底，行昌還是沒有離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還是在執虛幻為實有，在世間幻象中分別一切無常生滅和試圖找出一個不生不滅的死常。

六祖為了破行昌的「執著病」，以相反的方式，從實相角度，解釋了常與無常。目的就是為了治療行昌的執著病。這種治療，對於行昌來說，就是無價的靈丹寶葯。

但是對於你來說，如果你能夠通過《涅槃經》徹悟實相，就不需要看六祖與行昌的這段對話了。如果你也是得了與行昌一樣的執著法相病，那麼六祖的回答恰恰就是你的靈丹寶葯。

最後，我們問：「為什麼說佛性也是無常生滅的？」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