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與女鬼
書生進京趕考,一路風餐露宿。
這一天,他來到了一間破廟,準備在這裡住上一晚。這廟建在山上,山下則開著一家客棧,客棧老闆告訴書生這山上的破廟裡有女鬼住不得,讓書生留下在客棧里住上一晚,但書生一意孤行。
書生朗聲道:「孔聖賢有言『子不語怪力亂神』,掌柜的休得胡言亂語!」
客棧老闆道:「嘿,你這讀書人,我可是正經人家的客棧,這山上確實有女鬼,不然這樣,你住我這,我給你打五折!」
書生怒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讀書人一生正氣怕什麼妖精鬼怪!」
客棧老闆被書生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唬住了,諾諾不敢言,其實他不知道,書生執意要住破廟的原因是,書生實在是太窮了,就算客棧老闆給他打了對摺他也住不起。
夜裡,書生點了燈讀書,讀至子時,那女鬼居然真的出現了。
那女鬼穿著不合時宜的白紗裙—— 此時已是入秋時節——襯得整個人冰肌玉骨、不似真人。一雙翦水秋瞳,顧盼生姿,書生只覺得自己魂都要被勾走了。
書生忙道:「這位女鬼小姐可是要和小生一度春宵?」
女鬼呸了一聲,不屑說:「你這窮酸書生,話本傳奇之類的看多了吧?」
書生無端被罵成窮酸,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他道:「我看你服飾只怕已經死了許久,有我這青年才俊看上你只怕是你這媼嫗的榮幸。」
女鬼冷冷一笑:「生人女子看你不上,你以為女鬼就會看上你了嗎?」
看這女鬼冷眉冷眼的,書生知道她不是在玩欲擒故縱,也就消了心思,意興闌珊地回去看書。
女鬼生前也是個富家小姐,從小在深閨里養著,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堪稱才貌雙全。只是變成女鬼後,一切都離她遠了,往事猶如過往雲煙,倏然而散,她只能日日夜夜待在這破廟裡,盼著日落西山時能看一眼白天。
書生雖然滿腦子的桃色艷遇,但看書還是蠻認真的,女鬼看他搖頭晃腦地讀書便化成一股青煙悄悄地隱去了。
第二天晚上,女鬼驚訝地發現書生居然還在,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在讀書,而是在破几案上擺了副棋局。
書生看到女鬼很開心,他笑嘻嘻地說:「我今天下山向人打聽過了,知道你生前是個才貌雙全的富家千金,正好陪我下一句殺殺棋癮,也讓我享受一番紅袖添香的樂趣。」
女鬼雖然詫異於書生的態度,但還是應下了,畢竟她實在是太寂寞了。
這一下就下到了後半夜,女鬼棋藝很厲害,書生招架不住,盤盤皆輸。女鬼掩面嫣然一笑,眼波流轉間滿室生光。書生雖然是個好色書生,但敗局太多隻覺得臉面什麼的都丟盡了,還不待女鬼說些什麼,就急急忙忙地將女鬼趕了出去,嘴裡還嘟嘟囔囔地念著些「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之類的。
第三天傍晚,女鬼早早地就出現在了書生的房間。這一次她一改女鬼白衣披髮的造型,穿了件杏子紅的單衫,綰了個墮馬髻,臉上上了脂粉,女鬼娉娉婷婷地立在門檻上,幾與生人無異。
女鬼剛立穩,書生就急急地牽引女鬼坐到了棋局盤,迫不及待地和她廝殺了起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書生每天都會和女鬼對弈,但總是輸的時候多,贏的時候少,有時候他們也會聊聊天。
書生問:「女鬼,你有夢想嗎?」
女鬼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是汪峰嗎?」
書生腆著臉笑了,說:「我的夢想就是登科及第做大官,然後娶個知書達理的漂亮小姐,拜個權傾朝野的岳丈,生一對聰明伶俐的兒女……」
書生還沒有說完,女鬼就翻起了白眼:「人讀春秋大義,你做春秋大夢。」
書生摸摸頭,憨憨地笑了起來,明顯還沉浸在自己做的白日夢裡。
女鬼將棋局一掃,化成一股青煙走了。
書生無語地伏在地上撿棋子,這一局書生勝券在握差一點就贏了,誰料女鬼最後居然玩了一招「貴妃亂棋」,書生心想「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曾不欺我」。
轉眼就到了書生要科舉考試的日子,書生拜別了破廟,臨行前他本想和女鬼告別,可是女鬼一直沒有出現,書生留下一部棋局殘本對著破廟拜了一拜,走了。
或許每一隻女鬼都是書生的貴人,從古至今,能碰到女鬼的書生大抵都不同凡響。書生也一樣,他居然就這麼一路考到了殿試,或許是天意如此,殿試時天子竟是以棋為媒,考驗他們的治世主張,金鑾殿上,書生侃侃而談。自從遇到女鬼之後,書生的人生就開始不可思議地一帆風順起來。
殿試上,書生獨佔鰲首,成了聖上欽點的狀元,隨後一路加官進爵,最終娶了左相的女兒,左相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左相的女兒更是知書達理,難得的才貌雙全,無論是誰提到她都會誠心誠意地贊上一句「那真真是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
只是,有時候書生也會想起那間破廟,女鬼穿著杏子紅的單衫,綰著墮馬髻,臉上塗著薄薄一層脂粉,立於門檻之上,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幾與生人無異。
那晚是難得的好月色,書生握著她的手引她到棋局盤,只覺得將月光握到了手裡。
配圖: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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