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族衝突與三K黨——《黑手黨3》這部黑幫沙盤遊戲能為我們帶來什麼？

作者：饅頭粉絲

黑幫，是沙盒動作射擊遊戲的一個常規題材，更準確地說，在GTA Like遊戲中，黑幫元素最為多見，而在這些遊戲中，《黑手黨》（Mafia）是不能忽視的系列之一，且是其中唯一一款以義大利黑手黨為主要題材的遊戲。

「黑手黨」系列的前兩代在時間點上設定為上世紀30-50年代，背景城市基本都是按照黑手黨最猖獗的紐約、芝加哥等美國北方城市，主角都是從小混混做起，一路爬到高位的流程。去年8月正式對外公布的《黑手黨3》（Mafia 3）則將舞台搬到了美國南方——一般人印象中黑手黨活動並不高調的地區，同時主角換成了黑人混血兒，主題不再是成為黑手黨，而是對黑手黨復仇，時間點則設定在1968年，美國歷史上一個風起雲湧的複雜時代。

與前兩作都是義大利後裔的白人不同，《黑手黨3》第一個讓人驚奇的地方就是主角的轉變：林肯·克雷（Lincoln Clay）是一個黑人混血兒，剛剛從越南戰場退伍歸來。然而回來不久，自己曾經所在的當地黑人幫派就被義大利人一鍋端了，他自己也險些命喪黃泉。撿回一條命的克雷決心要組件當地最強勢的幫派，向義大利黑手黨復仇。

遊戲的舞台名為新波爾多（New Bordeaux），是根據現實中路易斯安那州南方港城新奧爾良為藍本虛構的。美國南方是種族歧視最嚴重的地區，南北大戰戰敗後的影響至今延續不絕，20世紀五、六十年代黑人民權運動興起，這片區域的抵抗程度可想而知——這時的主角設定為黑人，而他的仇敵是白人，製作方明顯充分利用了地域和時間點的設定，用心良苦。

種族的衝突很明顯是製作方刻意追求的一大主題。

1960年代對於美國來說，是個充滿了變數，混亂和秩序並存，希望和坍塌交替的年代。其中一大問題就是黑人人權問題。這個問題從50年代開始興起，到了60年代逐漸步入高潮，從馬丁路德金博士，到馬爾寇姆X，到伊斯蘭國度（Nation of Islam），從和平主義到以暴制暴，黑人人權主義在美國各處開花，衝突日益加劇。

從全國形勢來看，美國南方各州的種族主義情緒明顯比北方更強，遊戲舞台所設定的新奧爾良，其所在的路易斯安那州就是其中之一。哪怕時任總統林登·約翰遜（Lyndon B. Johnson）先後通過了「人權法案」和「投票法案」，明文禁止種族隔離制度和賦予黑人以投票權，但其法案的執行卻遇到了重重阻礙，特別是在南方。喬治·華萊士（George Wallace）於1963年競選阿拉巴馬州州長時的發言：「現在隔離，明天隔離，永遠隔離」（……and I say segregation now, segregation tomorrow, segregation forever. ）更是臭名昭著，他隨後堵在阿拉巴馬大學校門口禁止黑人學生上學的場景也被拍照留念，當作這段美國黑歷史的註腳。

民間的對抗更是暗潮洶湧。三K黨就是其中白人種族主義者的代表。

三K黨全稱Ku Klux Klan，源自希臘語的「κυκλο?」（kyklos，圓圈的意思，發音與"Ku Klux"相同）及英語的「clan」（家族的意思）。史上存在三個時期的三K黨，初期為南北戰爭後南方退伍老兵組成，除了反對黑人外，對於北方南遷的其他白人也作為反對對象；第二次為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組成，主要反對對象是猶太人和黑人；第三次則是專門針對60年代黑人民權運動成立，目標就是黑人。三K黨以「白人至上」為根本信條，除去黑人，其他非白人種族者均為清理對象，該團伙以暴力和無法無天著稱，宣傳手法幾與納粹主義相同，歷史上三起三落，目前雖然無論規模和人數遠不如當年，但依然分散在美國南方各地，還與類似主義的新納粹，光頭黨等互相勾結，是美國歷史中無法清理乾淨的重大污點。

《黑手黨3》中有著明顯的三K黨暗示，在弗里斯克區（Frisco Field），就由化名「南方聯盟」（Southern Union）的類似組織控制，其裝束乃至旗幟均與三K黨極為接近。可想而知當克雷試圖吞併這個區域時，「南方聯盟」一定是最主要的清理對象。

民權人士的刺殺

1968年是個奇妙的年代，這一年越戰已經讓美國深入泥沼，國內以新一代大學生為首的年輕人們，抵制越戰乃至反戰情緒愈加強烈；這一年同樣因人權領袖馬丁路德金和羅伯特肯尼迪的暗殺而顯得異常悲劇。

1968年4月，馬丁路德金在田納西州孟菲斯的旅館陽台上被槍殺，此時他正籌備支持當地政府機關黑人工作人員的罷工行動；兩個月後一個午夜，前總統約翰·肯尼迪的弟弟，羅伯特·肯尼迪在加州洛杉磯被槍殺，此時他正參與總統選舉競選——更別說他的哥哥約翰·肯尼迪在5年前同樣也被刺殺身亡。

馬丁路德金的刺殺事件隨後引起了全國超過100個城市的暴亂，其中以首府華盛頓，芝加哥，巴爾的摩和堪薩斯城最為嚴重，全國的暴亂導致死亡人數總共超過43人，受傷2500人以上，遭逮捕15000人以上，造成經濟損失無數——值得注意的是，馬丁路德金遇刺後，首位公開對外談及這一問題的，恰恰是羅伯特·肯尼迪，他在舉行的演講中明確的對在場人士發表了這條消息，並表達了對馬丁路德金的敬意和悲痛。

但在遊戲中這些事件或許根本不會提起，一方面是版權問題，所有GTA類遊戲都有這樣的問題，現實中的事物盡可參照，名字就不能使用了；另一方面是這兩個刺殺事件對於美國歷史來說很重要，跟遊戲關聯就沒那麼大了，所以不能指望這兩件事會對遊戲產生任何影響，就算有也估計是以化個名出現在廣播里的形式出現。

同樣還是種族對抗問題，除去「南方聯盟」這個三K黨化皮的產物外，遊戲中有著街頭警察對黑人民眾推搡的情形發生，事實上克雷可以參與進去阻止警察的行動，但後果是會將附近區域的警備加強——如果僅是如此，那對於彼時社會上普遍存在的嚴重問題來講，這個處理就變得過於蜻蜓點水，點到為止了。遊戲開發者在訪談中提到了不會「避諱這些問題」，也表示希望「能讓玩家對其有所思考」，但目前來看，除去明顯的「南方聯盟」外，其他涉及種族不平等待遇的情形，暫時並沒有其他信息公布。

鑒於遊戲仍有很多細節並未公布，很難得知其中是否有還有關於種族問題更深刻的探討和表現，很有可能的一個做法是將其作為一個普遍現象分布於各個街區中，以氣氛烘托的形式提醒玩家：在那個年代，社會就是如此的瘋狂。

說過了時代背景，讓我們回頭看看遊戲系統。

克雷的復仇之路上並不孤單，隨著遊戲的進行，他可以得到以下三位的幫助：海地幫的卡桑德拉（Cassandra），愛爾蘭裔托馬斯·伯克（Thomas Burke）以及義大利人，前代主角維托·斯加列塔（Vito Scaletta）。

然而亂世之中，不要太期望大家能夠齊心協力共創家業——與其說大家互相幫助，不如說是互相利用，每個人都有對抗馬卡諾家族的私人小九九：克雷是為了復仇；卡桑德拉對義大利黑手黨恨之入骨；伯克之前跟義大利人還關係良好，但出於個人原因又反目成仇；維托在前作之後來到馬卡諾家族發展，但逐漸被邊緣化。

表面上克雷糾集了三位同樣對馬卡諾不滿的人一起行動，實際上暗地裡大家各有各的想法，四個人的關係其實非常微妙。遊戲中的一個設定是每當攻下一個區域後，克雷需要跟三位手下坐下來進行獎賞分配：這剛打下來的地盤，看看是歸誰所管。三人各有特色，都對克雷的復仇行動有所幫助，比如伯克有警局關係，可以減少警方對於復仇行動的追蹤；卡桑德拉在電話局有關係，可以屏蔽訊息傳播；維托則有義大利兄弟們幫忙做打手炮灰。分到的區域越多，相應的特色能力越強，如何分配則要看玩家的策略而行。

但如果分配不均，就能引起叛變——沒錯，遊戲的設定就是如此，四人組合遠非鐵板一塊，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復仇之路上克雷也要隨時面對因分贓不均導致的窩裡斗；而玩家面對資源分配時的糾結也可想而知：總共就10塊地盤，你怎麼分給三個人？你對某個手下提供的幫助覺得很有用處，難免就又失去了另一方的信任；平均分配又不能將某一方的技能最大化，對於復仇幫助效果可能會產生微妙影響……

其實製作方的意圖很明顯：想知道不同的策略帶來的後果如何？請多重玩幾次吧！

從目前公布的預告片，實際試玩演示，和對開發者的訪談來看，除去對於當地背景，幫派衝突和種族衝突的各種暗示之外，主角林肯·克雷的處理方式基本上還是一槍到底，無論是採用潛入方式，還是用炮灰打頭陣，還是孤膽闖關，最終總擺脫不了「以暴制暴」的手段來解決問題。作為一款黑幫題材遊戲，這種處理在所難免，但也不得不對於該遊戲日後的風評，特別是「官方態度」抱以疑問。

事實上，以《俠盜獵車手》（Grand Theft Auto）為代表的此類動作射擊沙盒遊戲，一直飽受爭議：其中包括無限制的屠戮平民，繼而隨意槍殺警察，各種隱晦或明目張胆的女性角色描寫，酒駕和超速駕駛，在公共場所任意破壞，臭名昭著的「熱咖啡」（Hot Coffee，GTA：聖安德列斯的一個可以解鎖色情小遊戲的補丁），某犯罪者被逮捕後將其責怪為某款GTA遊戲等等，不管其中是否有當權者刻意為之以吸引公眾注意力，還是確有犯罪者受其影響，遊戲中這些內容是不可否認實際存在的。

《黑手黨》系列特別之處在於，為刻意區別於《俠盜獵車手》，做過一些專門的處理，以減少爭議，比如開車是有速度限制功能，確保不會超速，超速後立刻就會有警察進行追捕。但其題材還是引來了其他的爭議，其初代曾經不知怎麼的還被引進了國內，當時官方中文名是《四海兄弟》，而《黑手黨2》就沒能再次引進；事實上2代在國外就曾經遭受一位實際的黑手黨受害者起訴，要求將其禁售，同時也面對遊戲內容美化黑手黨，鼓勵年輕人加入犯罪組織等指責。雖然代理商TAKE 2對其都做出了嚴正而合理的聲明，但這種爭議確實不好處理。

到了《黑手黨3》，這種情況顯得更為嚴重，事實上面對許多該類型玩家來說，這些被某些人當作眼中釘的問題，恰恰是他們喜愛此類型遊戲的理由。然而面對「衛道士們」的職責，目前來看，《黑手黨3》並沒有借題材的設定，和歷史現實來對遊戲方式做進一步的改革，而那些試玩演示也基本集中在火爆的槍戰場面上，看退伍越戰大兵獨闖龍潭，以一當百，殺出生天——看著很過癮，但不免落於俗套。

槍戰，槍戰，槍戰

然而如果開發商將其中內容進行更換處理，比如提供更多談判或離間選項，比如多注重於掌控地區的發展，減少火併情況發生——那這款遊戲的類型就完全發生了變化，更偏向黑幫經營策略類型，而非黑幫題材動作遊戲，也許能減輕些暴力的非議，但其黑幫體系的爭議未必能夠減輕。

也許這就是這類型遊戲的通病吧。

林肯·克雷（Lincoln Clay）作為《黑手黨3》的主角，其身世卻充滿了謎團：首先他是一名黑人混血兒，官方對其另一半血統所屬卻諱莫如深；他是孤兒，父母是誰，是死是活也隻字未提；其身世的追溯在遊戲中有多重要的地位，更是不透露半點風聲。

以遊戲宣傳慣例來看，越是明顯的問題越不公開，代表著其一定與遊戲劇情有著深刻的關聯。綜合目前的遊戲資料，有一條線索值得注意：那就是義大利黑手黨為何要清理克雷和他的黑人幫派？

從目前公布的資料來看，克雷所在的黑人幫派勢力並不大，而且跟義大利黑手黨關係相當密切，作為其當地的代理團體活動，日常估計也就是處理一些打打殺殺，偷摸拐騙，或者制衡下當地其他派別的工作。在被義大利人清理之後，黑人幫所在的德爾雷山谷（Delray Hollow）被「迪克西幫」（Dixie Mob）所侵佔，用作毒品和色情交易。

「迪克西幫」是美國1960年代後期興起的幫派，「迪克西」原為美國南方各州聯合統稱，包括德克薩斯，密西西比，田納西，喬治亞，阿拉巴馬，佛羅里達，阿肯色，維吉尼亞等州，新奧爾良所在的路易斯安那州也在其中。跟西西里或海地幫或以家庭或以同族為組建基礎不同，「迪克西幫」不介意成員的種族，出身地，其目的是儘可能的控制所有非法收入生意，簡言之就是什麼來錢就做什麼：契約殺人，毒品交易，情色交易等等，其中又以契約殺人出名。

如此一來這片區域其實脫離了義大利人的掌控，從利益角度來講，似乎說不過去，那麼義大利人除掉黑人幫和克雷的理由就越發值得深思。

需要注意的是，索爾·馬卡諾對於除掉克雷似乎十分在意，在E3版的預告片中，他的手下說起向克雷腦袋上開了一槍，馬卡諾大發雷霆的怒稱：「你只對他放了一槍！」看來黑手黨頭目對於未能斬草除根感到耿耿於懷：是克雷的報復讓他感到憤怒和驚恐，還是對沒能除掉克雷而感到後怕？

問題在於，利益衝突不是先決條件下，馬卡諾為什麼要除掉克雷和他的黑人幫派？

如果聯想到克雷那神秘的身世，讓我們採用肥皂劇模式腦洞一下：其實馬卡諾跟克雷有著更深刻的關係？年齡上來看他作為克雷的父親完全說得過去，所以克雷的另一半血統其實是義大利裔？馬卡諾跟克雷的母親有過什麼糾葛？為何開始大家和睦相處，等克雷越戰歸來後就立刻下手？

也許有些俗套，但考慮到該系列特有的劇情張力和轉折，致敬一下黑武士和天行者盧克的關係也未嘗不可——當然期間的種種曲折關係就看遊戲編劇如何能寫圓滿了。

遊戲將於本年度10月7日正式對外發售，屆時這個謎團就可以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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