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樣用義大利麵條教漢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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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穎

在學院的迎新會上，我認識了同樣身為大學新來教師的Dirk教授，他得知我們住在同一棟學者公寓時，馬上表示要親自下廚，邀請我一起在公共廚房吃晚飯。

到了約定時間，我直奔廚房，Dirk教授並不擅長廚藝，平時他自己多數是自製三明治或者從超市直接買現成做好的披薩餅往烤箱一放就了事。這次他為請我吃飯，特地做了義大利面。其實就是去超市買了義大利麵條，放熱水一煮，倒上番茄醬等配料。雖然簡單，但是，有了Dirk教授的熱情佐餐，我也吃得津津有味。我們邊吃邊聊，說到教學問題上，他興緻勃勃地請我教他用漢語做自我介紹。我教了幾個簡單的用於自我介紹的句子「你好」、「我是……」後，告訴他「我是」後面就要介紹名字了，我進一步解釋說中國人的名字大都是有含義的，父母給孩子取名字的時候都包含了他們對孩子未來的期望。並介紹了我自己名字的含義：我的名字除了姓氏以外，原來只是單字「穎」，本意指禾的末端、東西末端的尖銳部分，轉喻為才能出眾、聰明。父母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聰明伶俐，才能出眾。之後發現重名的人太多，上高中後，在姓和名之間加了一個「奕」字，意思是：漂亮；精神煥發的樣子；大。所以我的名字包含了漂亮和聰明，而奕穎連起來，就不只是聰明了，還包含了「大智慧」的含義。一聽我這麼一解釋，Dirk覺得中國人的名字既有深度又有意思。我接著告訴他，他的名字Dirk，其中包含了德語小舌音r，這個音對於中國人非常難發，他不好意思地聳聳肩，說，那你給我起一個中國名字吧。我想了一下，說就按你名字的諧音來起，叫德克吧，「德」是道德的意思，你的國家在中文裡就叫德國；而「克」有克制的意思，聯繫起來，就是有道德並且自製的人，不僅寓意好，而且很符合他的國籍和法學教授的身份。他對我給起的中國名字拍案叫絕。

之後我打算教他漢語拼音的聲調，廚房裡沒有紙和筆。我靈機一動，用放在旁邊的沒有煮過的義大利麵條，掰成幾段拼成4個聲調，馬上就教授起來：第一聲就是一小段義大利面平著擺放，再折一段義大利面往上一斜，這就是第二聲了，兩段義大利面拼起來，這是第三聲，最後往下一斜的一段義大利面，是第四聲。我一邊撥弄著義大利面，一邊用a作基礎音來教，德克就在旁邊跟著ā á ǎ à 地學。

對於沒有接觸過聲調異意的外國人來說，這是漢語最難學也是最有意思的內容，特別是當我告訴他ma的第一聲表示媽媽，ma的第三聲表示馬，如果不把這兩者分辨清楚，那麼不好意思啦，你把媽媽（mother）當成了馬匹（horse）。接下來幾分鐘，德克將這兩個發音反覆練習，嗯，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用信手拈來的食材就可以成就一堂生動的課程，之後我還用麵條掰出了一些簡單的漢字筆畫，並「寫」出「一二三」這些基本的漢字，讓德克對漢字構架有了具象的了解。

這時，陸陸續續到廚房的其他鄰居也都被吸引過來。在這個學者公寓里，住著來自葡萄牙、巴西、尚比亞、法國、美國等不同國家的學者和教授，他們都被奇妙地用義大利面拼出的中國音調和漢字所吸引，我也應他們的邀請，根據每個人的名字，起了相應的漢語發音的名字。原本兩人的晚餐儼然變成了漢語基礎課堂。廚房裡第一次除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外，傳出了抑揚頓挫的漢語朗讀。

不知道若干年後，大家是否還會想起那個夜晚，幾個不同國籍的人在廚房裡暖色的燈光下圍坐在一個中國女孩的身邊，而飯桌上，是用義大利面拼寫的一個個古老而遙遠國度的音調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