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談夜話·三千世界鴉殺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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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裝VPN，註冊賬號，登陸網站，面前的界面出現了一個對話框，輸入邀請碼，滑鼠點擊，進入，頁面展開——

您已登陸幽靈伺服器，消費愉快。

當李蘇葉還是李少佐的時候，他曾經認識一個姑娘。

那姑娘談不上多麼漂亮，團團一張臉，長發披肩。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吃涼蝦的小攤，她大口大口吃著，涼蝦裡面加了大量紅糖，也不嫌膩。

然後事情便往很戲劇的方向發展了，她沒帶錢，站在老闆面前窘迫地不敢說話，他心中覺得好笑，於是掏錢替她買了這一碗涼蝦。其實不過是幾塊錢的事，那姑娘卻感激涕零好似救了她的命。一直低著頭道謝的樣子很是可愛。

李蘇葉一隻手扶著額頭，覺得頭隱隱有些疼，最近的回憶鬧得太凶，讓他甚至沒有辦法好好做事。

還有有幽靈伺服器，幸好有幽靈伺服器。

白天給自己介紹幽靈伺服器的人一臉格式化的笑容：「您好，我們聽說您最近遭遇了生離死別，所以想給您介紹我們這一款產品。」

他說著把介紹單遞給李蘇葉：「我們的產品是網路上的伺服器，因為只有內部人員邀請才可以進入，所以您也可以稱之為幽靈伺服器。這裡可以找到任何東西，只要付出，我們就一定給你回報。」

李蘇葉腦子有點懵，看著宣傳單上大大的幾個「亡者通訊」失了神，過了好久才問：「你這個的意思是……可以和已經死去的人進行通信嗎？」

宣傳員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當然可以。」

他說著將一張卡放在李蘇葉的手裡：「您很幸運成為了我們的客戶，這張卡是我給的邀請碼，您按照上面的方法可以進入伺服器界面，輸入邀請碼就可以了。」

看著李蘇葉還有些發愣，那個宣傳員勾唇笑了：「可要小心點買哦，賬號的餘額是有限的。而且我們的伺服器與亡靈通信這個服務職能晚上進行，白天就會自動斷掉通信，不然怎麼是幽靈呢？」

他後面說的話，李蘇葉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只是暗暗攥緊了手上的卡，指節發白。

李蘇葉想要與之通信的人，叫宋半夏。

認識的時候，半夏曾經笑著說道：「你的名字是蘇葉，我的名字是半夏，都是中藥，天生一對吶。」

天生一對，沒有什麼可以把我們分開，除了死亡。

他第一次蘇醒的時候，看見面容模糊的白衣人站在他的身邊，對著他搖搖頭：「沒救了，節哀吧。」

記憶如同被雷電劈過一般復甦，讓他突然想起來那天，他和宋半夏一起開車去山上玩。結果半路車翻過，在路上劃拉出一條長長的泥土印，然後利落地滾下山崖。

他反應敏捷早就拉著宋半夏掙扎從車裡出來，然而因為慣性還是從懸崖邊滾了下去。當場他就昏了過去，只是還緊緊捏著宋半夏的手。

結果他醒來了，宋半夏卻沒有。

李蘇葉揉了揉眼睛，甩走那些痛苦的回憶，然後定了定神，繼續看著眼前的頁面。「亡靈通訊」就在很明顯的位置，好像是為了他準備的一樣。

他有些顫抖地點開，選擇了最前面的視頻模式，在頁面上一行一行輸入宋半夏的各種消息，就像以前網購填寫快遞單一樣。

然後，看也不看支付的費用，點擊了確定。

他從來不缺錢，年紀輕輕已經是軍隊的少佐，俸祿和福利自然不會差。

頁面開始旋轉，很快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瀏覽視頻框，裡面就是他的心愛的女孩子，宋半夏，正抱著膝蓋坐在窗邊。

她憔悴了不少，曾經團團的明月一樣的臉龐都瘦得閑了下去，眼眶很深，黑眼圈很重。他看上去很心疼，這女孩現在真的像一個孤鬼一樣，窗外的霓虹燈打在她臉上，似乎是被燈刺到了眼睛，她空洞的眼睛裡留下兩行淚水。

李蘇葉很心疼，非常心疼，眼眶乾乾地卻流不出淚水。這個他曾經像珍寶一般捧在手心的女孩，如今卻一個人在死亡的另一邊，孤苦無依。

他不由輕輕地喊她的名字，然而那女孩恍若未聞。這個時候他才看到網站上的介紹，「視頻模式只能看到對方，不可以通話。」

他還待將鏡頭轉一轉，看看周圍其他的布局，然而畫面卻突然變成一片雪花，系統彈出來一個對話框——

「凌晨已到，通訊停止。」

李蘇葉的心一下子跌落下去，沉重得難受。

疲倦也向他席捲了過來，他在狹窄的小屋裡面伸了伸懶腰，然後俯身和衣睡著了。

今晚，一定要選擇可以和她說話的模式。

再一次登陸上幽靈伺服器的時候，李蘇葉已經熟練很多了。

他慎重地選擇了通話模式，這次界面一片漆黑，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卻有電流的沙沙聲，似乎是在接通線路。

過了很久，那邊才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喂？」

「半夏，我是蘇葉。」

他穩定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剛剛說完那邊就沉默了，他覺得心裡發酸，但是眼眶還是乾澀，眼淚流不出來。

「你騙人，你是誰？」那邊很久才這麼說道，他聽得出來對方如同火山噴發一般的濃濃的哭腔，估計剛才是捂著嘴巴在哭吧。

他不由放緩了聲音：「我真的是蘇葉。」

對方卻還是不相信的樣子：「蘇葉？你怎麼會……」

「我……」他剛要說話，卻突然瞥到伺服器上面的一行字，上面寫著，嚴禁將伺服器的事情告知外人。

話語已經到了嘴邊卻又被吞回去，他只能磕磕巴巴地說道：「我……我用了一個方法，可以和你說話……你不要不相信，我真的是蘇葉。」

對面傳來大力吸鼻子的聲音，過了好久才聽見她嗚咽著說話：「好吧，雖然我不相信，可是……你真的是蘇葉也好，是別人安慰我也好，反正……蘇葉，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他輕輕吐出幾個字，還想接上一句「很想很想」，可是耳邊卻只有了刺耳的沙沙聲，他失神地看向屏幕，上面果然又是噩夢一般的字——

「凌晨已到，通訊終止。」

李蘇葉撥通了那個邀請他的人的附在卡上的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一如既往的慵懶聲音：「喂您好。」

他的語氣急切：「你這邊可以提供的服務就只有看和聽了嗎？我有沒有辦法親眼看到半夏！」

那邊聲音卻是輕鬆：「有啊，不過很貴的，你要嗎？」

當他再次登上網站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呼吸應該急促，心跳也應該加快，然而他卻只覺得不可思議，然而摸了摸心口，那裡卻是空洞的。

——雖然可以看到她，但是終究還是天人永隔了。

伺服器登陸成功，李蘇葉只覺得一陣眩暈，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卻是站在一個醫院的病房門口，門虛掩著，透出一點暗色的光。他推門走了進去，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那個消瘦的女孩子抱著相冊坐在床前。

他輕輕地走過去，想要拍拍女孩子的肩膀，然而手卻從她的肩膀穿過，她如同碰到冰塊一般抖了一下，然後落下淚來。

是了，她已經不在了，自己怎麼可能碰到她。

李蘇葉無奈地搖搖頭，還沒開口，那女孩卻開口了：「蘇葉，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她說著又哭出了聲音，眼淚落在手中的相冊上，一滴落在封面上划出一個水圈，下一滴又緊跟著落下來，那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得那麼傷心。

門突然被推開，李蘇葉扭頭，卻看見母親站在門口，面色哀戚看著他。

「人都走了，不節哀也沒辦法。」他的母親這麼說著，許是在安慰他。

他剛剛想說一句話附和，結果她卻直直走了過來，直直從自己身上穿了過去，拍拍宋半夏的肩膀。

穿過自己的時候他明顯看見母親打了個寒顫。

「別哭了，醫生說蘇葉走得沒有什麼痛苦。」他聽見母親這樣安慰著。

李蘇葉已經徹底震驚在原地，他的混沌的大腦彷彿碎裂了第一道縫隙，然後縫隙逐漸增大，終於露出底下被掩埋的真相。

那天出事之後，他和宋半夏運氣好，掛在了一棵古老的樹上，然而這棵樹明顯承受不了他們兩個人的重量。當時蘇葉拍了拍半夏的頭，對著她溫柔一笑，然後鬆開了手。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所謂的幽靈伺服器，不過是給幽靈服務的而已，那個狹窄的房間，卻是他的骨灰盒。

李蘇葉想哭，可是眼眶乾乾地哭不出來，想要出聲安慰宋半夏，可是卻發不出聲音。

「黎明了哦。」

有人在他的耳邊低語。

回到自己的電腦前的李蘇葉沒有像往常一樣睡過去，而是一直不停撥著那個電話號碼，他還想要一次通訊，哪怕只是聲音也好，他要告訴宋半夏好好生活下去。

對方聽了他的請求，只是輕笑一聲。

「可是，你的餘額已經不足。」

惟願三千世界鴉殺盡，與君共寢到天明。

解釋：

三千世界鴉殺盡：鴉只三足烏，也就是太陽。

原故事是說愛上了別人卻求不得，只能夜裡歡好，太陽升起來就要離開。

三千世界鴉殺盡，與君共寢到天明，我寧願放棄那個自欺欺人的夢，也想要穿越生死，再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