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吃了披薩，我們就不能看梵蒂岡博物館了

某天晚上下班回家，在沙發上獃獃地躺了很久，才想起收的快遞還沒拆開。一看，原來是在某寶買的埃及芒果汁到了。打開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終於感覺自己活過來了（此處無圖，以免有人說我賣廣告）。

我已經不記得當年在埃及喝的是哪個牌子的芒果汁了，但我喝第一口就覺得，啊！就是這個味道！2009年，在西奈半島紅海畔那20天的記憶，都隨著一口一口沁心潤肺的芒果汁蘇醒。

當時我辭去了畢業後第一份工作，到英國讀書前，來了一次45天的長途旅行，以色列、約旦、埃及、紅海，是我長久以來的夢想之地。有朋友說，你從英國去埃及要近多了，機票也便宜多了，為啥要這麼折騰？

因為我等不及了，這是我給自己的獎賞。

但既然辭了職沒有收入，還即將到全球最貴城市之一倫敦求學，旅程又那麼長、跨三個國家，自然沒法任性，每一塊錢都掰著花。在耶路撒冷住50謝克爾（約￥100）一晚的青旅心疼不已，也從來不捨得下館子，每天都是吃麵包圈和速食麵果腹。

終於到了埃及，在紅海畔的小鎮西奈考AOW（進階潛水證），本來只打算呆4-5天，但來到就不想走了，海水那麼那麼藍，在岸邊浮潛就能看到大片大片斑斕的珊瑚，還有——物價實在比以色列便宜太多！

於是，我在一家叫Fighting Kangaroo的家庭旅館住下，25埃鎊（約￥20元）就能住單間，自己買菜做飯，番茄炒蛋的簡單菜式，不吃肉，一天10元管飽。到了傍晚就去浮潛，看日落，數流星。

氣候炎熱，雪糕、果珍沖的果汁和蜜瓜都是小小的奢侈。我的潛水教練和潛伴常常來旅館找我，我們一人捧半隻蜜瓜，拿勺子挖著吃，他們都刨到瓜皮薄到幾乎透光了才扔掉，還笑我刨得不幹凈浪費食物。

（不要笑，我現在的廚藝可進步10倍了）

到了我生日那天——其實是生日後滿一個月，反正就是想找個借口慶祝，於是買了一盒10埃鎊（￥8）的濃縮芒果汁來喝，哎呀，太好喝了，非常香濃，不是香精的味道！1L的果汁，放冰箱喝了好幾天。

其實現在回頭看太便宜了是不，耶路撒冷的消費在發達國家裡也實在不貴，但當時真是窮，那一盒芒果汁已經相當於一天的伙食費了……

後來我要回以色列了，又買了一盒芒果汁，和幾包速食麵。搭車到埃及邊境Taba，換渡輪到以色列邊境Eilat，背著大包過關，搭車回耶路撒冷，背包很沉天氣很熱旅途很長，拿出芒果汁喝一口，繼續走下去。

我很喜歡芒果，曾經連沐浴露、洗髮水和身體乳都是全套芒果味的，最愛吃港式甜品的芒果西米露，卻覺得埃及的盒裝芒果汁才是我這輩子喝過最香濃的，即使它不是新鮮果汁。

這裡面帶著許多額外的感情因素，所以真不是賣廣告，因為這段經歷無法複製。

就好比朱元璋逃難時農婦救濟他的那一碗粥，並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等到他當了皇帝，縱然把刀子架在御廚脖子上，用盡天下珍餚，御廚也做不出那種味道了。

或許有很多人不能理解，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地旅行，為什麼不等到有錢了，舒舒服服地去住好酒店，吃好吃的，享受人生？埃及的金字塔、紅海的珊瑚依然在，晚去幾年並沒有損失，甚至因為局勢動蕩遊客減少，現在去埃及的性價比更高。

常常有小朋友跟我說，駱儀姐姐我好想去旅行但是沒有錢，我總是回答，沒關係，先去自己能負擔得起的地方，以後工作攢了錢再出國。那為什麼我當年要這麼省吃儉用地去旅行？

哎，就是因為很想去呀……因為我從初中看日本少女漫畫《尼羅河女兒》起就很嚮往古埃及呀（雖然現代埃及和古埃及完全兩碼事）……

因為那時候年輕，在吃住上面省下來的錢，可以讓我去到更遠的地方，而且這些苦頭都是可以承受的。

每天看著紅海和星空，就已經獲得極大的滿足。現在每每看到流星雨的預報，看到別人發的星空延時攝影，我都默默想，當年在紅海，每一個普通的夜晚，流星都多到數不過來。是的，星星每晚都會出來開party，只是你看不到。

如果我一直等到存夠了住星級酒店、頓頓下館子吃大餐的錢，可能就去不了那麼多地方。當然每個人在乎的不一樣，我花在潛水上的錢，也夠別人胡吃海喝好些天了。

我有兩個朋友，一個在英國留學，一個去英國打工刷盤子，兩人結伴去歐洲旅行。睡過機場、火車站、露天公車站甚至露宿街頭，其中在義大利、希臘和法國21天，包括英國往返歐洲大陸的交通費在內，只花了1200歐元左右（當年約￥12000元）。

最難忘的經歷是，在蘇格蘭西北部外島Harris遊玩時，錯過了去機場車站的末班大巴。由於不捨得花40鎊打的，最近的旅館在十幾英里之外，他們決定在路邊一個廢棄的公車站內紮營。暴風雨後，氣溫接近零度，公車站三面封閉，一面透風，差點把煮咖啡的爐火都吹滅了。一份意粉和一罐肉醬是所有食物，而他們連午餐都沒有吃。

哆嗦著徹夜未眠，次日清晨不到六點爬起來跑步暖身，他們發現，日出前的天空，深幽的墨藍上灑出點點紅暈，印在鏡面般的河塘上，日出後光線和雲的變幻更是迷人。到達機場，只見朝陽的金光里，海浪輕撫著岸邊，一條跑道在定位燈下向遠處伸延，蒸騰的霧氣讓跑道若幻若真。

如果沒有那一夜的饑寒交迫，這次日出在他們眼裡或許就是普通的日出而已。回望這一段窮游苦旅，朋友說，最後悔後悔沒有把省下的錢花在吃法式大餐和義大利甜點上（不愧是廣州人哎）。

而一北京同事憶苦思甜，他當年跟女朋友（現在的媳婦兒）游歐洲，在義大利沒吃過一次披薩。他跟女友說，咱出來一趟不容易，如果吃了披薩，我們就沒法去看梵蒂岡博物館了，還是把錢省下來，回北京吃西餐吧。

雖然我嚴重不同意最後那句——北京的西餐廳如果能做出義大利的水平，分分鐘比義大利更貴。但他的這個想法我再理解不過。

常常看到網上有文章說，誰誰誰環遊世界只花了兩萬，其實我們當年走長線的人，大部分都是這麼過來的，西奈那一段也遠遠不是我最艱苦的旅途記憶。只不過，我只走了45天，你走了兩年，而已。

重要的不是誰更會省錢，是我們最終有沒有到達夢想的地方。甚至這個地方是不是如你想像，都不重要。而那些路上的美景，都會因為我們的堅持變得格外動人，格外難忘。

我的朋友和同事，現在都已是事業成功人士，依然熱愛旅行，他們不會再住青旅吃速食麵，比起一味省錢，他們現在更願意花錢購買有品質的體驗，但他們依然懷念當年那些窮游的日子，和一起吃苦的人。

如果當年沒有旅行

或許我們會過完全不同的人生

或許我們不會相遇

現在

我只能喝著某寶的芒果汁

來懷念紅海的潮汐和流星

- END -

駱儀，Lonely Planet作者，潛水員，關注我的微信公眾號「 駱儀 」(luoyi_gz) 查看更多旅行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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