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的邏輯

只是一件小事。

我家這邊算是個小生態，附近人走在馬路上差不多互相認識。超市的老闆是老張的媳婦，游泳池賣票的小劉住我家對面，他和媳婦離婚後找了隔著兩棟樓的趙大媽她閨女。

這件小事就是，我把我爸同事的鄰居兒子給揍了。

我爸同事的鄰居的兒子從小長得瘦弱，比我還瘦弱，外號叫「小不人」。於是我簡稱叫他小人。

他畢業後分配到了我家附近的一個政府職能部門，舒適、清閑，還常有灰色收入。

我和他沒什麼接觸，只是有一次去他所在的部門辦汽車出入證，才時隔多年又一次對話。

小人像變了個人，他一改我所認識的小時候嘿嘿傻樂的模樣，變成了一副熟練的拿官腔德行。

我說，我辦事。

他說，上午不辦，下午辦。

我說，上午為啥不辦？

他說，規定！

我打算刨根問底，他卻從抽屜里拿出了高級點心，然後把小窗關上了。

常去這類部門辦事的人多少有些體會，三句不理五句不答是很正常的事。但我恰好也是個沒啥素質的小混混，於是跟他對罵起來。

我說你他媽以前慫得跟狗逼似的，可算讓你管點事了，小人得志！

他說你說什麼？有能耐你過來！我讓你牌子一輩子辦不成！

我過去了，揍了他一頓。

他報警了。

警察來了，勸架，調解，然後把我拽到屋外，然後遞給我一支煙。我說不會。

警察說：經常的事，這孫子老這樣，一出事就找我們，我們都想揍他。

我氣呼呼的，琢磨著等一會再教訓他。

小人看到了我和警察叔叔平淡的對話，他不知道我們說了什麼，但我看到他的眼睛咕嚕嚕地轉。

等他們走後，小人跑過來問：你現在...當警察？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問，估計是看到我揍了人又沒被抓，心裡胡思亂想猜出來的。

我惱怒地喊：你管得著么！

小人略帶紅腫的臉硬生生擠出來一個笑容：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給您辦！

充值，蓋章，列印，一氣呵成，然後恭恭敬敬把收據交到我手裡，一路笑臉和好話。

我有點蒙了，如果是我剛被揍一頓，我不可能在一瞬間變臉。

再後來，父親告訴我，他再去辦事的時候，小人都點頭哈腰前呼後擁。

你現在當警察？

我想起那一句提問。

原來在小人的眼裡，做事的邏輯是：我有小小權力——我欺負人——如果他是警察或者別的比我有權力的人——我就跪下。

我一直以為的邏輯是：我辦事——你有理——我聽你的——你沒理——我不聽。

我一直以為是這樣的。

但是好像，小人的邏輯才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