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已亭亭如蓋矣"--記一位專註虐狗30年的老師

02-03

這學期教我物權法的，是一位萌萌賤賤的老太太，

老太太今年快80了，但依然行如風站如松，講起課來聲如洪鐘，

「好了，今天我們的案子講完了，有問題快問，我不會笑話你的」

戰戰兢兢舉起來一隻手，問了一個問題，

「嚯，你問我嗎？我倒要問問你了，你是怎麼想的？」

「老師，我不知道啊，所以才問的。」

「哦我的耶穌啊，如果Irving在這裡的話他肯定要揍你了，『如果你不知道答案，就不要問問題』，好吧，孩子，我們來談談你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看看你的小腦袋裡都是怎麼想的..."

Irving是誰？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我問旁邊的人，這個名字，一節課聽到了三四次，

「你看學院網站」

我們的老師叫做Judith Younger, 她說，等你們活到80歲了，可以叫我Judy.

她的介紹中有一段：

「在那裡（紐約的一間高中），她遇到了他的丈夫，Irving Younger. 在不同的大學畢業後，兩人結婚，並在紐約大學法學院再次成為同學。在法學院期間，他們買不起書，於是共用一套教材，他們一起去當法學期刊的編輯，你死我活地和對方較勁」

Irving Younger，如果律師有「戰鬥力」屬性的話，此君絕對可以排在上世紀的前十名，

「在法庭上，如果你不知道答案，就不要問問題」是他的名言，

他寫的書，現在還是訴訟律師必讀的金科玉律。（下圖）

而我們的老師，Judith Younger，成就一點也不輸給他，

她是紐約大學法學院當屆唯一女性學生，史上第一位女性法學院院長（後來覺得沒意思，又辭職專註教書了），

在那個年代，女性學法律可是稀罕事。學法律的朋友可能知道著名的漢德法官Learned Hand，就是提出「漢得定理」的那位，曾經有一次專門把她叫到辦公室，

「聽說我們法院招了個辣妹（hot chick）當書記員啊！」

....

「你喜歡音樂嗎？喜歡跳舞嗎？」

...

然後漢德法官就自顧自地哼起了愛爾蘭民歌「綠袖子」。

對於女性而言，當時的工作環境和大概就是這樣吧。

總之呢，這對夫妻檔在律政界一路闖蕩互不相讓，最終，還是有一件事情，讓我們的老師贏了，

到目前為止，她已經比Irving多活了28年。

1984年，Irving又和她來到了同一個學校，這次是在明尼蘇達大學一同任教，

誰知，Irving在1988年患病過世，然後，我們的老師一直留在了這裡，

法學院的大廳里，有一塊牌子，「紀念我們的同事與摯友，Irving Younger」，

每天她一進來，就會看到。

每天她上課時，也會念叨好多遍：

「我們來討論一個問題...假如我把這個戒指送給你..不對，我不能把這個戒指送給你，這是Irving給我的！你當我是白痴嗎！」

「繼續談談婚姻財產的問題，我和Irving在湖邊有棟房子，現在他去世了，假如我要再婚..我怎麼可能再婚呢喔呵呵呵」

「說起OKeeffenv. Snyder這個案子，裡面的那幅油畫，在紐約展出時Irving帶我去看過..."

諸如此類的，每當她要開始舉例子了，一言不合就要秀一番。

她講課很清楚，三兩句就說完了書上啰啰嗦嗦扯一堆的概念，然後，如果離下課還有時間，就會讓我們放下書來，講故事，

「你們有人知道80年代我們法學院的樣子嗎？那時候，街對面的小酒館每個星期三都會有優惠，一份炸薯條和一杯雞尾酒只要1.75美金，我們下了班就回去吃，假裝自己還是共用一本書的窮學生；那時候，學院門前還沒有這些樹...」

每當聽老太太講起這些過去的事情，我都會想起耳熟能詳的《項脊軒志》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

這是一個關於法律的專欄，還是要有點乾貨的，所以最後附上Irving Younger在書中歸納的庭上交叉質詢十條寶典：

&quot;今已亭亭如蓋矣&quot;--記一位專註虐狗30年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