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為什麼是「疫苗落後國」？

世 界 說 小 世 兒 發 自 中 國 北 京

自山東「問題疫苗」事件出現後，「疫苗」兩字就從未離開過我們的朋友圈。除了討論、反思國內現狀，不少「XX國如何監管疫苗」的文章也層出不窮。小世兒也不能免俗，不過小世兒這次請教的，是我們的近鄰日本。

日本在1980年代曾是疫苗製造先進國，但相應的，各類事故也是層出不窮。最有名的便是1979年因百日咳DPT疫苗過敏而停止使用疫苗的事件，雖然疫苗本身質量是否有問題還有爭論，但停止使用疫苗後造成百日咳大流行，1萬多名患者發病，死亡超過20人，這個也成為日本歷史上疫苗相關賠付最多的案件。

自此以後，日本自身對於疫苗的副作用的關注，遠遠超越一般其他國家的關注程度，同時對於疫苗的認證制度也很嚴，新型疫苗引入日本變得很消極，日本逐漸被稱為「疫苗落後國」。這樣的結果使日本厚生省（衛生部）一直遭到日本社會各界的批評。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小世兒選擇和一位日本的疫苗專家聊了聊。由於他本人不希望姓名和工作機構被曝光，下面的採訪小世兒就統一用Z君代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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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次在中國出現的疫苗存儲問題，有可能在日本發生嗎？

Z君：至少日本還沒有發生過冷鏈斷掉的疫苗有組織地大量流通的事情。很難想像這次中國發生的問題會在日本發生。

2. 1948年，日本就公布了一部有關接種的法律《預防接種法》，日本強制接種疫苗嗎？是否有過強制疫苗接種的爭議？最後怎麼解決的呢？

Z君：就像你指出的，1948年日本還在GHQ（二戰後國聯佔領日本時設置的總部）的統治之下，那時候第一次制定了《預防接種法》，是「有處罰的義務接種」這樣嚴格的接種制度。之後到了1976年，變成了「無處罰的義務接種」，並且制定了對接種後健康受到損害者的救濟制度。1994年變成了「無處罰的鼓勵接種」，而現在是沒有實際上的強制力的。

這一變化的過程是這樣的：預防接種導致國民健康受到損害，國民提出救濟處置、請求賠償的訴訟，而國家在審判中敗訴，於是國民得到了一開始就能選擇信息的權利。不過與此同時，更加安全的預防接種得到開展，獲得國民信賴，大多人都願意進行接種。而且由於接種，減少了疾病，其流行得到控制。

3. 因為日本對疫苗很謹慎，輸入新的疫苗很慢，因此日本厚生省（衛生部）一直遭到日本社會各界的批評，您怎麼看？

Z君：在日本，關於預防接種行政，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作為、行事遲緩的做派是尤其受到醫療界批評的。

舉個例子來說，把對小兒髓膜炎有巨大作用的Hib疫苗、小兒肺炎球菌疫苗從歐美引入，花了將近20年。有人指出，這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沒有專門探討預防接種制度的專家委員會。因此2009年時厚生勞動省內部設立了預防接種部會，之後又發展、改組。那之前在日本不能使用的疫苗迅速得到引進，剛剛說的Hib疫苗、小兒肺炎球菌疫苗的引進也是那前後的事情。在這個意義上看，我看到的日本預防接種行政，是彌補了那之前的落後趕上來了。

4. 如果疫苗發生問題將會怎麼辦（接種、疫苗本身、副作用等等）？民間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民眾有呼籲或者組織抗議嗎？媒體會監督嗎？政府要怎麼賠償？疫苗公司會怎麼做？

Z君：在日本，由疫苗引起的健康受損害時，賠償制度是有國家準備的。至少如果是國內受到認可的疫苗，可以得到全部賠償。

關於疫苗產生副作用時國內的反應可以舉一個最近的例子。在日本小兒麻痹症的預防接種長期以來都是使用口服疫苗。口服疫苗有接種次數少但是效果好的優點，但是另一方面，雖說疫苗相關小兒麻痹症（VAPP）的案例極其少，但是確實還是有的。

這種疫苗確實在小兒麻痹症流行的地區有效，但是在小兒麻痹症已經根除的地區，效果和接種次數上是有不利之處的。於是慢慢轉而使用不引發VAPP的失活小兒麻痹症抗原。在日本，1980年以後雖然沒有上報過自然發生的小兒麻痹症案例，無法接種失活小兒麻痹症抗原的狀況卻一直在持續。關於失活小兒麻痹症抗原，國民一開始是通過網路來關注，包括醫療界人士，有越來越多的人贊同。媒體也進行了報道，地方引進在國內尚未得到認可的疫苗這樣「獨斷」的方針也為世人所知。一部分的醫療機構開始接種沒有得到認可的疫苗。結果，國家改變了當初抑制失活小兒麻痹症抗原的方針，直至2012年引進。

5. 在1979年，日本曾經發生因百日咳DPT疫苗過敏而停止使用疫苗，造成百日咳大流行，1萬多名患者因此發病，死者超過20人，這個也成為日本歷史上疫苗相關賠付最多的案件。日本也有過疫苗之殤，現在是如何一步一步解決的呢？

Z君：確切說因為兩例死亡被大肆報道，1975年DTP的預防接種在三個月之後中止，重新開展接種的時候，接種率從78%下降到了14%，導致百日咳大肆虐。那之後，1979年繼續迎來一流行高峰，1981年時，日本在世界上率先開發出了改良的DTP疫苗，從而結束了風波。那是「無有處罰的義務接種」時期，可以說這次事件，在副作用、產生副作用時的應對政策，以及改良疫苗有什麼影響方面，如實地給了我們一個教訓。

6. 您怎麼看這次在中國山東發生的疫苗儲存問題，以及在中國引發的爭議？

Z君：首先作為前提，中國作為國家推行的疫苗接種項目這件事本身，是得到了世界衛生組織的認可的。其效果和安全性都達到了可以信賴的水準。同時，根除小兒麻痹症的、大量減少小兒B型肝炎的成績也得到了高度評價。考慮到人口規模，收到國際的廣泛好評也是理所應當的。

雖說這一次冷鏈斷掉的疫苗流通是一個醫學問題，預防接種的效果減弱甚至失效是最大的問題，但是我認為理論上引起重大健康問題的可能性非常小。這一點上中國政府和世界衛生組織的看法是一致的。現在並還沒有健康受害的事例上報，從這一點看，眼下繼續推行對全體國民的預防接種的方針方為妥當。如果因為這次事件而減少預防接種，就很有可能重蹈日本百日咳事件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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