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進步?&?階級固化（下）——我沉你浮，最後誰的美好未來？

四、教育分化——以及中國社會階層加速固化

然而，在總體變好的同時，教育內部將會出現迅速的分化。

我們剛才已經分析到，在一線城市當中，資金投入蓄力已滿；理念、方法和教師素養維度已經積蓄的比較充足，基本上，處於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狀態了。一旦政策上有所跟進，這些根基良好的名校，大部分將能夠迅速轉身，快速前進，爆發出巨大的力量。

與此同時，三四線城市和農村，在資金和理念方法及教師素養維度上還有所欠缺，政策紅利即便來臨，所帶來的好處也是有限的。他們還處於積累期，甚至還在積累初期，離爆發，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上面只是一個總體概述，如果細細思考起來，會看見現實比理論更恐怖。

如果政策轉變，我們真正進入素質教育了，一線城市的名校們會迅速發動人力物力財力，在能夠培養學生綜合素養的方面下功夫——這些方面往往需要消耗極大的資源；而三四線城市的學校們可能只能幹瞪眼，做不了太多事情。

比如，原來，我們要開一堂優秀的應試課程，如數學課，一線城市的名校可以做，三四線城市名校也能做，無非你做了100分，我做了95分，差距不大。因為，這樣的課程消耗資源比較少，你錢多了也沒有太大優勢，頂多挖幾個名師，稍微強一點。

然而，一旦開始脫離應試領域，教育的成本就開始極速上升了。如，現在，我們要搞一門中學生拓展課程，智能機器人課程，一線城市的名校們可以做，而三四線城市的學校，連門都入不了，完全為0.

為什麼？首先是錢不夠，搞不來那麼多高科技設備。其次是人不夠，搞數學應試，你的人強一些，我的人弱一些，但是還能搞；搞機器人教學，全國有能力的老師總共就那麼多，全部都在一線城市，經濟差一點的地區完全沒法起步。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

搞個微生物研究課題；

做個少兒微型社會模擬課程；

開展青少年創業教育項目；

設立多元文化入門課程；

又或者現代公民素養教育；

以及聯合國模擬大賽；

還有去科技館研究科技發展史；

然後做個全球未來問題研究報告……

太多太多的東西，錢不夠，就連門都入不了。而且，越是能夠提升綜合素養能力的東西，越是昂貴。

上面談的都是學校教育，如果再考慮家庭教育投資，這個差距又會進一步加大。在經濟發展地區，家庭對教育的重視明顯高於普通地區，對孩子綜合能力的培養尤為重視。實際上，未來將會出現這樣一種狀態：

在教育評價標準改革的初期，傳統學校雖然開始轉型重視學生綜合素養的培養，然而總會有一段時間的真空期——也許幾年，也許十幾年。在這段時間裡，將會有大量的社會商業機構迅速充斥市場，提供學生綜合素質能力方面的培訓——收費將比較昂貴。這部分的費用，必然將由家長自己支付。

這將進一步急速拉開富裕地區和落後地區的差距。因為，在學校領域，畢竟還屬於國家財政系統，差距未必這麼明顯：比如上海的人均GDP是10萬，昆明的人均GDP是5萬，那麼上海學校的資金投入，大致就是昆明的2倍（假設兩地教育投入占財政比例和人口結構大致相同），然而一個普通上海家長的教育投入，卻可以輕易達到一個昆明家長的10倍！n

對於一個土豪來說，甚至投入多100倍的錢也不是神話。

在應試領域，投入500%的錢，只能收穫150%的效果；在綜合素質領域，投入500%的錢，將會收穫300%—1000%的效果。

這必將進一步刺激家長的教育投入慾望。

有錢與沒錢，將形成結果的碾壓性差別。

這一情況，將導致未來的中國，社會階層的流動性將迅速減弱，階層將快速固化。

過去，富人因自身素養、學校能力的問題，很多富二代並未得到很好的教育，甚至反而被慣壞了，導致富不過三代甚至富不過二代，造成了中國社會階層的流動通暢（當然也有中國社會巨變等其他原因）。

在未來，教育資源將迅速向富人集中，富人的後代將得到更好的教育，富二代將逐漸從一個貶義詞，進化成中性詞、褒義詞。

這方面，美國就是範例。國內最早似乎是一個叫薛涌的旅美學者提出了這一問題。在他的著作《美國是如何培養精英的》n《精英的階梯：美國教育考察》n《一歲就上常青藤》等書中，清晰的揭示了一個美國社會階層固化的教育邏輯。簡單來說就是：

美國公立學校教學質量很不穩定，最優質的教育在各類精英私立學校；這些私立學校的學費非常昂貴，只有美國上層階級和中產階級當中的優秀者能夠負擔；同時，美國的家長會在學校之外投入大量資金，給孩子補課、做社會實踐、參加各類擴展視野和能力的活動、遊學等，以提高孩子的綜合競爭力；最終這些富人的孩子變得更方面都很優秀，全方位碾壓窮人的孩子，繼續保持自己的社會地位。

不出大的變故，這也將是中國的未來。

實際上，中國現在已經顯現出了這方面的趨勢。

比如，十幾年前，我們經常聽到這樣的故事：一個貧苦人家的孩子，通過自己的踏實、勤勞和努力積累，終於完成了人生的逆襲。

而現在，這樣的故事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故事是：一個普通中產的孩子，通過自己的踏實、勤勞和努力積累，終於完成人生的逆襲。

未來，上述故事也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富人的孩子，通過自己的踏實、勤勞和努力積累，終於沒有讓上面兩類人逆襲，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這樣的未來將會在什麼時候來臨？

沒有一個確切的時間點可以預測，只有一個明確的事件可以關注：學生綜合素質評價方式，以及大學招生標準的改革。

中國學生綜合素質評價改革 和 大學招生標準改革 的官方確認，將會是中國社會階層加速固化的明確標杆。

五、不是空談，已有例證

上面提到，一旦開始進入素質教育，一旦脫離現行高考應試標準的制約，富裕地區的名校將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對其他層次的學校形成碾壓，富裕地區與欠發達地區的差距將會急速擴大，遠遠高於現在。然後，我給出了相應的分析，這些分析比較偏向於理論。

那麼，這只是一個無法確認的理論分析嗎？它是否真的會實現呢？也許脫離了應試以後，差距並不會擴大呢？

對於存在這種僥倖心理的人，現實非常的殘忍——絕對不會，因為除了理論分析，上述結論甚至還有已經存在的現實例證。有人奇怪，怎麼會有現實例證？難道中國有學校已經脫離了應試嗎？有學校可以不高考嗎？

還真有。。。在上海，有一所特殊的學校，叫上海外國語大學附屬中學，簡稱上外附中。

這所學校是如何脫離應試的？很特殊，因為他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的附屬中學，當初創辦的時候，不知怎麼搞到了一個優惠條件：上外附中的學生，無條件保送上海外國語大學（一類）。

這個優惠條件，相當於已經脫離高考了。然後——

這是一個上海地區排名靠前的名校，其生源極好（這樣的優惠條件，生源當然好。。），好到其中的絕大部分學生都不屑於讀上海外國語大學這種一類中的小矮子。在各種原因的綜合作用下，目前的狀況是，這個學校每年有超過一半的學生出國留學。

由於他不受高考限制，且多數對口國外大學，所以，這所學校很注重學生綜合素質的培養——我們完全可以把這所學校當做未來教育改革之後學校狀況的樣板。

那麼，這所學校的教學質量如何？他的學生是否如之前所預言的那樣，會變得碾壓性的強？

……劉文迪被斯坦福大學錄取，她的實踐活動「動物福利調查」項目給了考官很好的印象。在項目中，她切實地花費了兩周時間調查了馬戲團動物的生存環境，並撰寫報告……」

……陸天參加了國際「根與芽」環保組織，在活動中觀摩了美國前副總統戈爾的環保演講的紀錄片和外國學者的講座，這些都激起他對環保的興趣。「活動中，我參與了辦公室環境的審計，主要是調查辦公室的環境問題，例如節水節能的狀況、紙張的使用情況。」之後，在創業比賽中，他和同學設計了節水桶。「我們每次要放出熱水器的熱水時，都會先放掉很多冷水，這很浪費。」

為此，學生們們設計了一個水桶，把先放掉的冷水收集起來，然後再循環送上去，需要時就可以用。最終，他獲得了比賽的亞軍，「假如得冠軍，我的節水桶就能獲得基金贊助而投產啦！」憑藉各項活動中的突出表現，陸天被普林斯頓大學接收。……」

「……最新出爐的「神仙姐姐」沈赫赫（同時被哈佛大學、耶魯大學、普林斯頓大學等8所名校接收），更是上外附中學生參與各類活動的典型代表。她參加過美國的全球青年女性領導力夏令營，2012年就在美國當地學校發起過支持巴基斯坦女孩馬拉拉(2014年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的宣傳活動。她還參加全國中學生模擬聯合國大會、擔任中美學生領袖峰會志願者、被央視選為南京青奧會的少年出鏡記者……

2013年，沈赫赫又和同學一起參加"中國大智匯創新研究挑戰賽"(ChinaThinksBig)，這項賽事由哈佛大學中美國際協作交流機構主辦。她和夥伴們以一個學術研究課題參賽，致力於用數據分析教育資源和個人學習動機之間的關係……

……教育資源和學習動機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深入的實證研究讓沈赫赫從"中國大智匯"的300多個競賽隊伍中脫穎而出，獲得一等獎……

比賽結束後，她還把這個項目進一步"做實"－－發起成立了Motivator學生導師計劃。這個計劃是源自沈赫赫的觀察，她認為一些女生過早離開教育固然是因為學習動機不足、當地師資不夠理想等，但她們也有敞開的一面——非常願意和同伴交流，獲得外界的信息。這相當於告訴沈赫赫，同伴教育或許可以為幫助這些女性重新啟動自學而開一道門。於是，她招募了一批同伴中的精英擔任志願者導師，通過信息對接，讓導師1對1地輔導需要幫助的學員……

……校長崔德明曾表示，學校對優質學生的培養分為兩塊，其一是基礎課程學習，其二是課外活動拓展課程。每學年，上外附中會開設50多門拓展型課程，包括模擬聯合國、雙語辯論賽、數學建模競賽、國際文化節等—恰好，這些正是國外大學所看重的。

沈赫赫說：「上外附中給學生很大的靈活度。在中國傳統高考(課程)體制下為學生創造那麼多資源，是很難得的。學校鼓勵學生做社團，辦報紙，做模擬聯合國，甚至做學生公司。我們的創新實驗班會上一些大學課程，也是其他很多學校沒有的。」

沈赫赫這樣的案例根本不是個例，是上外附中的普遍現象。

來自三四線城市、欠缺資源、只能專註於考試的學霸們，如何與在綜合素質方面獲得了極大培養的沈赫赫們競爭？甚至連考試，人家由於基礎素質的提升，學習方法和效率的優秀，也很可能比你做得好。

更何況，即便上外附中，也不是上海地區最強的學校。如上海中學，華師大附中，交大附中，復旦附中等，實力就比上外附中更強。只是，前面幾所學校，沒有額外的優惠條件，還沒有全方位脫離應試罷了。

而且，即便是上外附中，也不能說是完全脫離了應試壓力，畢竟，還有一部分優秀學生，是要考清華北大的，是要考復旦交大的，還是花大部分時間去研究應試的。

僅僅是部分超越了應試，上外附中的綜合素質培養就已經做到了如此的地步，一旦政策紅利完全放開，巨大的爆發力無法想像。

北京地區也有很多類似的案例。比如轟動教育界的北京十一學校，傳統強校北京四中、清華附中、人大附中、北大附中、北師大附中等等。他們雖然受到政策壓制，無法在素質培養上大展身手，然而由於自身實力實在太強了，即便是在政策壓制的情況下，也依然開展了很多有利於培養學生綜合素養的課程，並取得了非常優秀的效果。

一旦政策完全放開，向素質教育轉換，僅北京上海兩地，就有至少十幾所高中能夠在短短几年之內迅速騰飛，進入世界一流高中的行列；另有大量學校進入二流行列。

與此同時，經濟欠發達地區只能仰頭望天。

去年，我去調研廣州的一所特殊民辦小學，感觸尤深。學校基本所有老師都受過相當專業的心理學訓練，且都是真正懷有教育理想，熱愛孩子，同時具有高度教育智慧的老師。

在那所學校里，學生普遍熱愛學習，身心健康，具有高度的自主思考能力，社會交往能力強，積極開朗，品行端正，待人真誠善良。。。

有沒有覺得像電視廣告一樣？

我回想我的老家，一個三線城市，回想老家的小學生的狀態，哪怕是最優秀的學校的學生狀態，與那所小學的學生相比，實在是天差地別。

從整體上來講，兩所學校的學生，其一生的命運恐怕已經定型。不論老家的學生們在後續的人生里如何追趕，早年巨大的差距，都永遠只能縮小，而無法真正趕上了。。

而且，這差距真的會縮小嗎？

六、蟲洞——關於互聯網教育

蟲洞，時空的扭曲者，打破常規的穿梭通道。

未來中國教育的變化，總體會向著強者更強，弱者很弱的方向演化。然而，互聯網教育在這個結構上打通了一個蟲洞，似乎存在彎道超車的可能。

理論上，互聯網教育的成本將會很低，世界最優秀的教育資源將因為互聯網而變得廉價。在此力量的作用下，三線城市的學生將更加平等的接觸到最好的教育資源，從而縮小與一線城市學生的差距。

這是一股真實存在的力量。

目前，互聯網教育尚未形成氣候，主要發展的是在成人和大學生的自我提升領域，學校線下教育還沒有受到明顯影響。未來，當學校教育也受到影響的時候，教育在一二三線城市之間的差距將會顯著縮小。

。。。嗎？

我對此抱有疑問。

這個世界的運作，經常是強者恆強，弱者恆弱。當互聯網教育給所有人帶來便利的時候，當它成為一個人人觸手可及，並且深不可測的資源的時候，你認為誰對他的運用會最為深刻有效？

類似的問題是，一個打拚商場幾十年，坐擁一億資產的老闆，和一個打工幾十年，每月工資5000的工人，當出現一個新的商業機會時，你認為誰更有可能抓住它？

我幾乎可以肯定，越是發達地區，越是基礎水平好的地區學校，對互聯網教育資源的應用將會更深刻。

在北京上海等地，互聯網教育已經引起了教育界的高度重視，很多一線校長已經開始想各種辦法利用網路資源推進教育了。比如，上海嘉定實驗小學，已經做了成套的數智化教育，每個學生一個ipad。當其他學校的老師還在低效的手工改試卷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電子平台上進行作業自動修正，並教學生用幾何軟體畫圖了。

我的觀點是，互聯網教育並不會縮小一二三線城市學校總體之間的差距，甚至有可能會加大。然而，它會給小城市的學生個體提供穿越蟲洞的機會。

互聯網不會主動去教育一個人，但是它給有自主動力的積極學生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在小城市學校總體上無法與大城市競爭的時候，少數學生，大可以深度挖掘互聯網資源，接觸最前沿的信息，認識廣泛的世界，從而實現蟲洞穿越。

有些學習項目，如創業體驗、微生物培養課題、國外的主題夏令營等，無法通過互聯網獲。

但剩下的素質提升項目，如，批判性思維課程，多元文化理解，理財常識，現代公民素養等，基本可以被互聯網課程完全覆蓋。

這樣的一取一舍，一線和三線城市學生之間的差距將被縮小到一個可接受的範圍內。這也是未來小城市學生進行個體性教育提升的最好機會。

七、結語

中國教育會變得越來越強，中國的國力也會變得越來越強。與此同時，教育將在某個節點開始迅速進一步分化，並帶動中國社會階層的加速固化。

這些在分化當中受益的精英，一方面將穩穩的壓住下面的人群，使其無法大面積翻身；一方面，他們又將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在科技、經濟、商業等多個領域做出巨大貢獻，全面提升中國的經濟文化水平——被壓得無法翻身的人群，將會獲得更好的社會保障與福利。

如果上述系統能夠實現，將是中國未來發展的較好結局了。在可見的未來，中國的教育與綜合國力，都會以複雜的結構，變強。

我的故事到這裡就講完了。最終小明嘆了口氣，說：趕緊努力一把，在階層固化之前，要給自己找一個好位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