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蠣志】鄭孝胥,書法家,偽滿總理

圖:中山區文化街95號,瀋陽軍區大連療養院桃源療養區18號樓,建於20世紀20年代,建築面積約300平方米,地上二層磚混結構,和風歐式建築。

圖中這座建築曾經的主人,是溥儀回憶錄中出現次數最多的人:著名詩人、書法家、賣國者,鄭孝胥。

從1910年到1935年的25年間,鄭孝胥一生來過大連12次,在大連生活了144天。《國賊鄭孝胥旅大行事心跡考實》中記載:

此144日,於鄭孝胥一生可謂轉瞬。實則鄭孝胥一生奸名正源於此百餘日中。

圖:鄭孝胥與溥儀合影。

詩壇領袖

鄭孝胥的前半生,可謂風光無限,尤以詩歌、書法方面的造詣聞名天下。

論詩歌,在清末民初的遺老學者以及傳統文人看來,以鄭孝胥等人為代表的「同光體」詩歌成就,足以孤臨當世華夏思想之高峰。

論書法,鄭孝胥更是獨步天下,易宗夔《新世說·巧藝》指出:

近世書家,已自成體格者,厥惟鄭蘇龕。

顯而易見的一例:「交通銀行」四字,便出自鄭孝胥筆下,運用至今,沒有因其奸名而廢止。

筆者更是親見其書法作品藏於東京國立博物館顯眼之處。

名利雙旺

必須要承認,在清末文壇,鄭孝胥是領袖級的存在。

他的名聲,為他帶來了兩個直接的好處:

第一,不愁吃穿。清廷垮台,砸了不少遺老的飯碗,出售古玩字畫者有,教人識文斷字者有,代寫墓志銘者有,種田販瓜者有,最離奇的是陝甘總督升吉甫流亡日本、在東京街頭叫賣燒鴨。鄭孝胥瀟洒得多,築居上海、寫寫詩、賣賣字,年入兩萬大洋。作為參考:魯迅24年奮筆疾書,稿費收入12萬銀元(約合如今480萬元),年均收入只及鄭孝胥1/4。

第二,為日後的政治道路,積累了人脈與口碑。文人互捧,自古就沒下限可言。同時代的邵鏡人評價相對客觀,認為鄭孝胥:

生平自負有經世才,好奇計,喜談兵,雄辯,能折人於廣座之中。

簡單翻譯下:自負且能忽悠。

但是,在另一些人的口中,鄭孝胥簡直是天神臨凡,比如京師大學堂提調及內閣中書的金梁於1910年送給鄭孝胥一首詩:

久聞諸葛大名垂,筆法乃同兵法奇。偶見卧龍一鱗爪,蘇龕墨寶海藏詩。

好好的一位詩人、書法家,偏偏被自己和同儕忽悠成了一位文踢李白、政踹諸葛的奇人。可事實卻是,作為政客,鄭孝胥不僅蹩腳,而且毫無風骨可言,縱觀其政治生涯,滿篇寫著「投機」二字。

圖:鄭孝胥楷書——吳公家傳。

蹩腳權痴

要理解鄭孝胥緣何極力推動偽滿建國,就必須看一看此人的政治生涯表現。

鄭孝胥從不掩飾自負,在他的《日記》(此物奇葩,後面還會引用)中便露骨地記載著清廷官員對自己的評價:

才識深敏,任事果決。中外古今政治得失,均得洞悉源流。於輪、電、鐵路各事,尤能考求利弊,抉擇精透,言皆可用。

簡單翻譯下:老子政治歷史數理化統統滿分。

事實上,鄭孝胥的政治生涯,稱得上反覆無常:年輕時出使日本,與日本人關係密切;但甲午戰爭爆發,鄭孝胥歸國,順勢傍上了張之洞;此後,他頻頻向張之洞上說帖,如拒和力戰、遷都廢約、聯英制日,儼然一位愛國青年幕僚。

之後,他的名字陸續出現在多次歷史事件之中:參與戊戌變法;立憲運動時期,他也曾經參加上海商務印書館、上海儲蓄銀行的創建以及新式教育的推動等;1908年,鄭孝胥出任預備立憲公會會長,要求清廷儘速召開國會;可僅僅3年之後,辛亥革命爆發,官運亨通的鄭孝胥突然斷了未來。在他看來,無官可做,政治抱負也就成了無用之物,於是便以遺老自居,直到日後成為溥儀的內務大臣。

不妨斷論,此人的政治追求,唯權力二字,而無報國之心,更遑論民族大義。為了權力,他可以親日,可以愛國,可以改良派,可以立憲黨,甚至可以向清廷叫板——可一旦沒有了官做,鄭孝胥就會變得十分不爽,比如他曾寫下這樣的字句:

今日所見者只有亂臣、賊子及反覆小人三種人而已。亂臣之罪浮於賊子,反覆小人之罪又浮於亂臣,其餘皆難民也。

他做不了官,那當官的人就都是亂臣賊子是也……文人特有的酸腐,躍然紙面。

了解了這一點,便不難了解他推動偽滿建國的動機:開國功臣、第一權臣,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是他畢生的追求。

圖:鄭孝胥。

偽滿建立

鄭孝胥的前半生,忽左忽右,飄忽不定。而在他的人生末段,卻選擇了一條筆直幽深的死路——偽滿,帝制的哀樂,皇族的墓志銘。

關於偽滿創建,不再贅述,單講幾個有趣的細節:

第一,鄭孝胥不僅是偽滿的力主者,更是偽滿的總設計師,借異邦之力創建政權、復辟清室的構想由他提出。

第二,1931年11月,鄭孝胥第五次來到大連,已經是73歲高齡,但身體好得很,在市內從不坐車,從嶺前文化街走到星海連山街輕鬆愜意——這段路有將近10公里,每天一個來回的鄭老爺,要擱在今天,分分鐘制霸種種朋友圈運動榜。

第三,鄭孝胥將建立偽滿,視作英雄之事,在他的《日記》(沒錯,前文提到的那個奇葩)中明確記錄著這樣的字句:

毋失日本之熱心,速應國人之歡心。此英雄之事,非官吏、文士所能解也。

第四,彼時的溥儀與多方政治勢力尚有接觸,其清帝的身份依然有殘餘價值。鄭孝胥除了要推進偽滿的建立,還要提防其他勢力與溥儀接觸,煞是操心費力。康有為的學生徐良覲見溥儀,讓鄭孝胥與其子鄭垂萬分不爽,此外,鄭孝胥還趕走了與自己政見相左的親弟弟鄭孝檉。

第五,即便是「支持偽滿派」內部,也有路線鬥爭,比如時年84歲的一代碩儒陳寶琛力主協約商討與簽訂要在平等基礎之上,但鄭孝胥則反對商討,力主日方決定一切論——陳的底線是不失大義,而鄭孝胥只想確保皇權的樹立。

大連的那些天

1932年1月28日10:00,旅順大和旅館(【海蠣志】大連首富與末代皇帝 - 以Kidult的名義佔領一座城市 - 知乎專欄 一文中提到的那座建築)一號房間,鄭孝胥、羅振玉與板垣征四郎、通譯官中島比多吉會面,會談內容:絕密——但這位生性得瑟的鄭老爺,卻在他自己的《日記》卻記錄了當天會面的談話內容,並明確記錄了鄭孝胥本人的態度:

若權歸皇帝而聘用日本人為最高顧問,必可成中日合作之效。

為了帝制的詐屍,鄭孝胥終於跨過了邊界,成為了一名賣國者。

同年,偽滿建立,鄭孝胥為「總督理大臣」。對已經73歲高齡的鄭孝說,偽滿建國,這是實現他權力之夢的最後機遇。文人奸相,自古有之,蔡京、秦檜、嚴嵩……鄭孝胥倒也勉強算是其中之一。

認賊作父鄭孝胥,甘做牛馬殷汝耕。

這便是當年東北民間用來諷刺賣國賊鄭孝胥與漢奸殷汝耕的土對聯。

1932年1月28日,這一日之前,鄭孝胥尚且算是愚忠遺老,這一日之後,卻再也甩不掉賣國賊的帽子。

這一天的大連,倒是因他而載入史冊。

破夢而終

明確幾個觀點:

首先,鄭孝胥不是漢奸,他從未效忠過漢政權,自始至終,他的眼裡只有清朝皇權。

其次,鄭孝胥不是日本人的走狗,他對日本人的態度始終是借力。儘管在個別事情上唯日本人是從,但有兩件事證明他的態度:年輕之時因甲午海戰從日本歸國,並號召聯英制日;偽滿建國後,極力反對日本人鉗制皇權,最終與日方決裂。

他只是一位清室皇權擁護者。一位對權力過度痴迷的文人,賣國賊也只是副產品而已。這位書法大家,寫下了帝制末世的癲狂行草,但王朝復興、權傾天下,註定只是他的黃粱美夢。

與虎謀皮,可有打虎的本領?

日本人,怎可能由得他掌握實權?

在偽滿任職後,舊時朋輩,如陳衍、昌廣生等,都與鄭孝胥絕交。

1935年4月27日,溥儀第一次訪日後回到大連港,鄭孝胥自長春來大連迎接,並在大連老火車站一同乘車返回長春。

同年,鄭孝胥說:

滿洲國已經不是小孩子,不用他人扶持走路了……

於是,日本關東軍部認為他不聽話,以「倦勤思退」需要養老為名,將其免職。

面對日本人對偽滿無處不在的干涉與壓制,鄭孝胥嘆:

何事與人說時命,殘年由遣待蒼茫。

1938年,鄭孝胥暴卒於新京(長春),有傳言為日本人毒害而亡,葬於現瀋陽市東陵區高坎鎮七間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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