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故事】胎記

村子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人們密密麻麻地圍在村長家的院子前，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剛過午的日頭正火辣得緊，一個男人低著頭蹲在院子中間，胳臂上的汗砸在地上，好像能聽到聲音。

「就是，就是他，上午在地里幹活的時候熱得很，衫子濕透了貼在身上，我們就看到了。」旁邊一個黝黑膚色的中年人對著剛出門的村長喊道，指著男人的手停在空中微微發抖。

一個認識男人的孩子被母親捂住嘴按在身前，大眼睛忽閃忽閃盯著男人看。

「把上衣脫了。」n村長拿著那根長煙槍，沒有看男人。

男人沒動，身上的汗好像更多了。

「把上衣脫了！」村長的聲音雖然沙啞卻不容辯駁。

人群開始騷動，像是在看一場大戲，後排的人一跳一跳的，試圖看到些什麼。

男人慢慢站了起來，低著頭跺了跺發麻的腳。

剛剛說話的中年人突然從人群中衝出來，一把撕開男人的短衫扔在地上。男人也算是高大健碩，此刻卻不知怎的，沒法動彈。

「啊！」人群里發出一聲驚呼。婦人們忙捂住孩子的眼睛把頭撇向一邊，又忍不住用眼角往院子中心勾。

男人一身精壯，皮膚也不算黑，只是胸前的那團青黑色的胎記，在陽光下非常刺眼。

可不是，可不是就像男人的陽具嗎！

有人先回過神兒來：「變態！」

「…看他平時挺老實的，怎麼是這麼個禍害…」

「…我早就看他不正常…」

「…生成這樣，也不嫌噁心，要我早不活了…」

「…這種人就不應該活在世上…」

人群中嘰嘰喳喳像炸了鍋一樣，膽子大的女人也加入討論，趁機瞟了瞟男人的胎記。

青黑色的陽物狀的胎記正長在男人的胸口，不算長的一根，底部還有兩個圓球，就像是男性的睾丸。

村長拿著煙桿在地上磕了磕，又清了清嗓子。

人們迅速安靜下來，也沒有人敢朝男人身上看了。

「這人是個禍害，說不定這幾年村裡收成不好就怪他呢！」人群里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村長向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剛準備附和的人都不做聲了。

「村裡這幾年的收成和人身上的胎記有什麼關係？」村長轉過身，並沒有看男人。「就因為生下來身上帶了點難看的東西，就不活了？你們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如果也長了這種東西呢？」

「那就趕他走！」

「鄰村去年不就出了一個不幹凈的人，趕走之後又找人作了法，才沒連累更多人遭殃。」

「太噁心了，還怎麼和他住一個村啊？」

「和這種人住一塊，小孩子都會被帶邪了！」

「據說這樣的髒東西，可以用火燒掉。」

男人低著頭，臉頰、胸膛淌滿了汗。

「胎記是老天爺給的！」村長突然提高了音量，「既是老天爺給的，就一定是有上天的道理。」

村長抽了口煙，又看了看大家，接著說：「這種胎記很難去掉，有的可以燒成疤，有的肉裡面都是黑的，燒了還是一樣。再說沒發現這東西之前，你們不都覺得他是好人嗎？」村長用煙槍指著男人，「勤勞能幹，不惹事兒。」

村長話音剛落，人群里立刻就又炸了鍋。

「那怎麼著，就讓他這麼繼續在咱們村？」

「不行！想起來就噁心！」

「小孩子看到怎麼辦？他家的孩子也不能讓他養！」

「不能去掉也得去！最起碼把他關在哪兒，別讓我們看到。」

……

「又不是他自己要成這樣，娘胎裡帶的東西有個什麼對錯？既然去不掉，就留著！」村長擲地有聲，那些嚷嚷著趕走男人的人們也漸漸沒了聲音。

男人還是低著頭，汗水被陽光照著閃閃亮亮的。

「那不是胎記！」

人們隨著聲音往後看。男人他娘背對著陽光，肩膀瑟瑟發抖。

「小的時候他根本沒有，那是他自己找人畫的。」

像是空氣在一瞬間被凝固了，所有人都盯著男人，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男人像是被抽掉了魂，慢慢的蹲了下來，把頭低的更深了。

村長看了一眼男人，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變態！」

「把他宰了！」

「我操他娘的！真他媽噁心！」

……

「你快去洗了吧！」男人他娘大哭著癱軟在地上，「能洗掉！洗了吧！」

「洗了吧，洗了吧……」村長嘴裡喃喃的說不清楚，拿著煙桿的手也垂了下來。

「洗什麼洗啊，這種人就是變態！壞我們村的名聲！」

「拖出去打死吧！媽的逼的！」

「滾出我們村！」

「可是，我覺得……」男人的汗水落在地上，很快就消失了。

幾個大漢把男人從地上拽了起來，拖著像村外的方向走。

村長搖了搖頭，看著男人低著頭的背影，轉身回屋了。

「我覺得這樣挺好看的……」男人口中的話被暴怒的人聲壓過，沒有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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